官兵過境的訊息引起軒然大波,剛回村享受幾日安寧的百姓急得團團轉。
這年頭武裝人員的惡名遠揚,比畜生還畜生。
老百姓沒心思分辨義軍、官兵的好壞,也不敢信紅巾軍“自己吃糊糊,給部眾吃米麵”的傳聞,萬一賭輸了,被掏空錢糧事小,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事大。
饒是自稱義軍小隊的三十餘人彬彬有禮,百姓們骨子裡對丘八的恐懼也難以消除。
於是百姓們再次到村口集結。豐富的逃難經歷使他們打包行囊的速度翻了數倍。
村民們也知道該在村裡留點東西給丘八搶,否則丘八深入打糧,非得追到他們的藏身之處。
村民們備好口糧,本打算鑽進泰山躲藏一段時間,卻被乘坐竹輿的兵爺勸阻,“此去泰山甚遠。這兵荒馬亂的,你們逃往泰山途中也不安全,不如隨我們一起退往十餘里開外的常在山……”
鄉親們聽聞此話猶豫了。
眾所周知兵爺的偵察範圍狹窄,又是親身返身傳遞軍情。
既然義軍兵爺瞧見官兵蹤跡,那後者距離此地必不超過十里。
此時還要冒險前往東北方向的常在山,簡直羊入虎口,一個個都不願以身犯險。
紅巾軍出身的趙二虎心知將爺們紀律嚴明——面對貪官放火焚燒十餘座縣城,義軍寧願放緩攻城速度,也要妥善安置百姓。
若是鄉親們能有義軍庇護,必能平安渡過危機。
同時將爺們也常把“尊重他人命運”的話語掛在嘴邊,若是有人執意尋死,他們也從不阻攔。
倘若鄉親們自行逃難,難免遇到山賊、兵匪……
一想起相處多年的鄰里或因為錯誤選擇而遭不測,趙二虎當即挺身而出。
他表示紅巾軍自有秘術與數十里外的友軍溝通,旋即又覺得秘術的形容過於玄妙,於是用將爺說過的故事套上——
說是紅巾軍飼養了一批“神速鴟鴞”的靈寵,可攜帶信件穿越數百里遞給目標人物,遠比尋常信鴿聰慧、快捷十倍。
說是官兵過境,實則是出現在紅巾軍塘兵視野範圍,一瞬間百里之內的所有義軍都能知曉。
一旁的趙大龍與趙三豹聞言登時就驚了,心說“千里傳音”的秘術怎麼聽得這般耳熟?
只是三兄弟聽到的說法各不相同。
大哥聽說的是無形血鴉、鐮鼬,隨風穿梭數百里,若是有人飲下暴血秘藥,便能將血鴉化作風刃斬敵——此事在“屠龍英雄傳”中亦有記載。
而三豹聽說的版本極為神奇,說是將爺們能將魂魄分離,前往另一個世界與友人溝通,稱那個世界為“畫卷”。
雙方溝通時,畫中世界的魂魄便如燭火般閃耀。
只是此功太過危險,容易走火入魔斷了魂魄。
有些將爺意志不堅定,往往被“畫中世界”的邪祟、美人所蠱惑,導致走火入魔多日不能醒來,就是醒來也只在清晨活動片刻,便再次陷入沉睡。
極少數將爺一睡就是五六日,說是畫中惡鬼纏身,什麼“外出辦差沒帶油溪頭盔”、“夾板”、“舅舅溜”、“狗撈班押炸”、“趕工期”……唯有在“修習日”才能突破魔障。
而修為更強的“大血僧”意志堅定,幾乎每日都能脫離“畫卷腐蝕”,重歸“現實”。
甚至有些“肝帝”大能,除了睡覺便是幹活,彷彿打了雞血一般,軍政種田一把抓,恨不得把此生數十年的活都幹完。
老大與老三暗想。
也許義軍頭領時時刻刻都在關注世上的精妙術法,一旦發覺奧妙便會千方百計學會,所以才會出現大同小異的絕技。
當然,也有可能這些義軍聘請的得道高人,皆是師出同門的師兄弟。
如此想來,教授這些得道高人的祖師該是何等強悍的存在。
大哥感慨這般祖師級的人物應當是清心寡慾的吧,否則擁有如此絕技,怎會不想掌控天下?
大龍與三豹的聲援,使得二虎的話語愈發可信。
不是村民們被玄妙靈寵唬住,而是三兄弟的氣色相比兩年前歷經過風雨,也確認三兄弟至少有一人在紅巾軍中任職。
如此一來,即使紅巾軍並非紀律嚴明,也能憑趙二虎的人脈保住全村人性命。
於是村民們乖乖跟著小分隊逃往常在山,剛到山腳便瞧見數十團草堆忽然站起身,“舉起手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人一跳,村民們紛紛驚聲尖叫,將婦孺護在身後。
這時,趙二虎瞧見竹輿上的將爺翻身下來,一邊揮手示意,一邊向前移動,“誒!都是自己人,先前聯絡過的趙家村鄉民。”
兩位領隊對視一眼,旋即抬手連對數掌,一邊對掌還一邊唸唸有詞,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彷彿找回失去的青春。
百姓們一臉迷茫,趙二虎卻是心如明鏡,知道這是將爺偶爾會玩的“手遊”,叫什麼“蓄、波、擋”,以此調養身心氣息……
待口令對照無誤,臉上的笑容瞬間變作嚴肅,守衛隊長握緊長矛砸擊地面說道,“大戰結束之前,任何人不得隨意下山!”沿著山路緩緩向前,趙二虎回頭望去,身形漸遠的護衛們再次變作一團團平平無奇的草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