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地不止他們存在,還有十里八鄉匯聚而來的鄉民,更有紅巾軍的兵士——
數千兵馬駐紮在山腰,邊緣錯落的樹木皆被伐倒,樹木之間的空隙用藤編制的綠網遮住,綠網之後的空地上堆放數十個木箱,隱約可見圓滾滾的炮彈。
一個個蓄勢待發的“熱氣球”鋪滿另一側的山腰,猶如一塊塊乾癟的巨型綢布。
儘管不知道高層的軍事部署,趙氏三兄弟還是憑藉軍事經驗,意識到此地是紅巾軍佈設的炮兵陣地。
俗話說架得高打得遠,放在陣地的紅夷大炮,跟放在牆頭的火炮射程完全不同。
趙二虎向遠處眺望,周邊平地幾乎一覽無遺,真可謂是觀察戰場的好地點。
隨著家人鄉親安置妥當,清晨的霧氣也逐漸散去,趙二虎忽然看見遠處多了些東西,朦朧模糊,恍若土棕色的畫卷多了一條深黑的塗鴉。
從將官手裡借來千里鏡遠望,趙二虎才發現那是何物——
那是一條橫貫十餘里、呈西北東南走向的寬闊壕溝,左抵濟水,右鄰大湖,就像平坦的地面突遭地震,炸開一條猙獰的裂口。
數千座灰白的營帳依壕而立,宛如裂口向南噴濺的灰白岩漿。
營中獵獵作響的旗幟數不勝數,唯有那一面面鐵拳旗幟,趙二虎記憶深刻。
紅巾軍主力竟然出現在章丘縣境!
趙大龍與趙三豹也都是一驚。
要知道濟南周邊仍是明軍實控,紅巾軍是如何敢跨越二百里,深入敵後作戰的?
大龍將心中所想說出,“紅巾軍太過冒險,以逸待勞也不是這般打法,如何知道官兵會不會途徑此處?”
三豹也追加一句,“要是官兵渡濟水,往北邊逃了,紅巾軍怕是要撲個空。”
“嗯,官兵主力回撤濟南,被包圍的反而是紅巾軍自己,到那時腹背受敵,山東的大好局面怕是要一朝盡喪啊。”
“不,不會的。”趙二虎握緊雙拳,“咱紅巾軍選哪作為戰場,官兵就只能跟到哪決戰!”
兩位兄弟不知內情,但趙二虎全程參與行動,深知大帥們分兵十餘股,在十餘座縣城下鬧出的襲擾戰法就是為了此時此刻。
儘管他還是不懂戰術戰略,調動的就是敵人將領、士卒的心理,但他深信將帥們傳回的“官兵向南撤退”的訊息絕非虛言。
眼見趙二虎說的斬釘截鐵,兩位兄弟也暗暗有了比拼之心,一邊心想自己所屬的義兵、幫派才是最強的,一邊掏出自覺值錢的小刀、玻璃珠,“要不打個賭,就賭官軍是否從此處路過?”
“好!”趙二虎掏出一兩價值的碎銀子比了個手勢。
只要官兵出現在視野盡頭,他趙二虎的猜想就是真的。
他握緊千里鏡死死望向北方,期盼官兵的身影早些出現,彷彿如此才能證明紅巾軍是比乞活軍、坤幫更強的勢力!
或許是老天給他開了個玩笑,他們待在山中足足等了一日,還不見官兵蹤影。
就連趙二虎也不免泛起嘀咕,心中的堅信也滑落到九成水平。
難道官兵發現紅巾軍主力,改為繞道撤退了?趙二虎心說不應該啊。
他記得奇襲隊的總兵力超過五千,儘管分成小隊襲擾縣城,那也有數千人集結在一起緊盯官兵的動向吧?而山中具備“千里傳音”的將爺也沒宣佈計劃變動,說明官兵就在百里之內,那為何遲遲沒有趕來?隨著時間慢慢推移,老大、老三在二虎面前變得愈發神氣,二虎總覺得自己追隨的義兵被人比了下去,有種不甘又無奈的苦澀感。
就在某一天清晨,嘹亮的號角聲響徹天地,趙二虎第一時間拿起千里鏡遠望。
果不其然,官軍的身影出現視野盡頭,恍若一團模糊的黑蟲在地平線上下蠕動,隨風飄動的旗幟恰如黑蟲身上的絨毛。
“咱的紅巾軍就是料事如神,說曹操曹操到!”
趙二虎只覺神清氣爽,興奮咧開的嘴角幾乎裂到鬢角,頭也不回地連笑數聲,不用看也知道兩兄弟一定目瞪口呆。
“願賭服輸,拿來吧。”趙二虎得意地笑,伸出左手勾了勾,示意兩兄弟把賭資一併交來。
大哥一臉震驚地遞來小刀,“這官兵的統帥究竟是誰?帶兵帶到狗肚子裡去了!原地固守,渡河北上皆可,他偏偏要直挺挺闖進圈套!簡直豬狗不如……我服了。”
……
“諸葛爐塘兵報,前方發現敵兵營寨!”
“什麼?”
楊文嶽聽聞報信頓感大事不妙,連忙命令全軍按照各部建制,結成車營大陣,各部將領緊急前來大帳議事,又吩咐十餘名騎術好手前去仔細探查。
隨著探馬回報,遭遇敵軍已是千真萬確,連綿十餘里的營帳皆是敵兵,若按照一帳十人來算,起碼有五萬賊兵!更有十八里長的壕溝堵在陣前,已把通往濟南的道路徹底鎖死。
饒是聽見十餘騎探馬回報相同的資訊,楊文嶽等人還是不敢相信。
賊兵主力不是直撲高宛嗎,官兵明明及時南撤,怎會在官府控制區的章丘遭遇賊兵主力?難道敵營全是空的,只是少許賊兵裹挾奸民設定的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