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煊又主動給劉從德加水:“劉樓的人我關上七日就會給放出去的,讓他們漲漲教訓。”“劉知州若是還有其餘事,就趕緊說,我還要外出考察溝渠之事,免得黃河水來了,就直接堵住了。”
“你還是不肯放了我?”
劉從德頗為激動的道:“現在朝廷都在拿黃河道事說道。”
“可是黃河修了堤壩又管什麼用?”
“還不是一樣被衝爛了,與其浪費錢財,不如。”
宋煊聽著後面的話,劉從德又咽了回去。
“不如,不如爭取搞一波大的,一勞永逸。”
宋煊都不想搭理劉從德,他真是被慣壞了!
“王保,把小齊兄弟給我喊來。”
“是。”
沒等一會,齊樂成站在門口笑了笑:
“大官人,喚我何事?”
“我這有一封奏疏,你給我送到皇城門口去。”
“是。”齊樂成連忙進來,就聽到劉從德大叫一聲:“等等。”
“宋知縣,你什麼意思?”
“我寫了一封奏疏。”
劉從德氣急敗壞的走到宋煊跟前:
“整個大宋,官場裡就我一個胡作非為的外戚嗎?”
“你為什麼總是要抓著我不放?”
宋煊同樣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盯著劉從德:“劉知州,直到今日,你依舊覺得是我抓著你不放嗎?”
“咱們兩個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若不挨著我,我針對你做什麼?”
“從咱倆接觸的第一次起,你好像就對我充滿了敵意。”
“你說,誰的問題更加嚴重?”
“是我?”劉從德下意識的指著自己。
“對嘍。”宋煊十分肯定的道:“是你。”
劉從德被說的有些迷糊。
他聽著宋煊這番話,確實是自己的問題比較大!但他總是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可你不能彈劾我。”
劉從德被繞糊塗了,總算是暴露了自己的來意。
“我彈劾你做什麼?”
宋煊把自己的奏疏遞給劉從德:“你看看。”
“我看看。”
劉從德開啟之後,發現宋煊再向三司使範雍要錢。
因為黃河水經常倒灌東京城,開封縣受影響最為嚴重。
所以他打算要疏通溝渠等等,尤其是傳聞黃河工程是豆腐渣工程,他更要防範。
劉從德再三看了,確認宋煊沒有彈劾自己。
唯一的攻擊點,就是黃河工程是豆腐渣工程。
什麼叫豆腐渣?劉從德沒吃過這麼便宜的東西。
於是他只能理解為便宜貨,但確實是偷工減料的便宜許多。
劉從德把奏疏交給一旁的齊樂成,這才斟酌的道:
“宋知縣知道今日那群人回來了?”
“他們昨天晚上不就回來了嗎?”
宋煊哼笑一聲:“講道理他們今天就該在朝廷上彈劾你,劉知州如何有心思跑到我這裡了?”
劉從德自然不肯告訴宋煊緣由。
“宋知縣,你開個價吧,只要你一個月內不彈劾我,我願意再額外付給你一百兩黃金,用於你岳父償還債務。”
宋煊確實沒有去問老曹這件事。
畢竟老曹也是要面的,難不成宋煊過去質問他?
反正自己也享受到了,沒必要去添堵。
不過他昨天夜裡與自己夫人側面說了一通,讓她回家瞧瞧,別咱們兩口子在這裡吃香喝辣的,岳父一家子窮的都揭不開鍋了。
“我岳父就欠了一百兩黃金?”
雖說一兩黃金的兌換價格是十貫錢,但是在實際兌換當中,黃金能夠兌換更多的銅錢。
聽著宋煊的詢問,劉從德搖搖頭:
“我是在查賬的時候瞧見了,你岳父當然不止欠這點錢。”
“我的誠意夠足了,也用不著你幹這幹那,只希望你三十天內不寫奏疏彈劾我,多簡單就能做到的事。”
“何樂而不為呢?”
宋煊擺擺手:“那我豈不是落人口實,收受賄賂了?”
“我今後可是要當宰相的人,如此因小失大的事,我不幹。”
劉從德聽著宋煊要當宰相的話,也沒有鄙視。
他知道宋煊的前途是光明的,要不然姑母也不會逼著自己來低頭。
“錢也不要,你想要什麼?”
“你讓我想想,等我想出來了,我告訴你。”
劉從德一想還有這種喜事,他剛想轉身就走。
萬一宋煊想一個月,自己分幣不花就能把事給辦妥當了。
“當真?”
宋煊走了兩步:“劉知州,那我問你,你頭頂怎麼尖尖的?”
“尖尖的,是嗎?”
劉從德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心想自己應該去找個摸骨的去看看,最近諸事不順。
“不管了,那咱們一言為定。”
“哎,等我通知吧,半個月內給你個答覆。”
“行。”劉從德點點頭。
宋煊嘴角含笑,目送劉從德高高興興的走了。
黃河工程的事情從今天開始,才會大規模吵鬧。
等先吵吵鬧鬧半個月,等熱度降了,我再給你添添柴火。
宋煊站在門口,瞧著外面忙碌的吏員。
縣尉班峰舔著臉過來:“大官人,咱們出去溜達溜達,正好帶著工房的人巡視溝渠,也好商議地窖的細節以及選址?”
白天班峰可是派了好幾個人專門把守。
就算是上廁所也要兩個人一起去,避免往外洩漏什麼訊息。
畢竟大官人可是額外給了補貼。
你要是不想幹,有的是兄弟想要掙這份錢呢。
“也好。”
宋煊明白班峰的意思,就是怕進進出出的有人來,他也想要說點別人不能聽的話。
於是就這麼的往外走。
“大官人來了咱們開封縣衙後,兄弟們的面貌就大不相同了。”
班峰依舊是忍不住回味道:“連大宋第一外戚咱們都敢惹,還有誰不敢惹的?”
“話別說這麼滿,皇城內的人你敢惹我可不敢惹。”
班峰嘿嘿笑了幾聲,他當然不敢做造反的事。
只是想要說一下心中的激動之意。
方才他可是在外面聽見了,宋煊一人就直接把“罪責”扛過去了,絲毫沒有往外推。
如此上官,怎能不誓死追隨?工曹押錄吳博陽跟在後面,並沒有搭茬。
“大官人,我那兒子不成器,只會些拳腳功夫,怕是學不來科舉啊。”
班峰臉上帶著尷尬之色:“其實我也想要讓他寫文章的。”
“世上又不是隻有科舉一條路。”
宋煊雙手背後慢悠悠的走著:
“你若是敢於放手,就讓他在私塾當中識字以及會算數,將來進了禁軍,也好懂得一些道理。”
“當禁軍?”
班峰如今只是個縣尉,若是在別的縣,說句“呼風喚雨”那準是沒錯。
但是在這開封縣,人人都拿你當個屁看待。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感覺沒前途。”
“你這麼大歲數不也是個縣尉,靠著收點黑錢,倒賣一些公家的玩意,黑吃黑來賺錢嗎?”
班峰登時愣住,這種事大官人怎麼會知道?難不成是有人暗中賣了我?班峰可生怕宋煊會厭惡自己,連忙道:
“大官人,這些都是誹謗,萬不可輕信。”
“你以前怎麼賺錢,關我什麼事?”
宋煊此言一出,當即讓班峰的情緒平穩下來。
“更何況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將來總歸能用上的。”
工曹押錄吳博陽便知道宋煊他絕不是個迂腐之人。
今後開封縣怕是會更熱鬧了。
宋煊拐了個彎,瞧著街上侵佔道路的商販。
本來挺寬敞的路,兩邊都被佔住了,甚至還有人在中間叫賣。
人來人往的,能不堵塞嗎?東京夢華錄記載,御街兩廊下奇術異能,歌舞百戲,鱗鱗相切。
這群人為了賺錢,連御街都能被擠壓。
足以見北宋皇室對民間的寬容。
“咱們縣衙有清理街道的權力吧?”
聽著宋煊的詢問,班峰連連點頭:
“有的,只是以前都是開封府衙管,輪不到咱們。”
“他們從中收取好處費。”
宋煊隨即對著吳博陽道:“若是他們強制佔道,是否會影響到排水通暢?”
“回大官人的話,不僅會影響排水,還會造成火災蔓延。”
“大真宗大中祥符年間因火災頻發,曾強制拆除侵街建築,要求“衢巷廣袤,足以容車馬“。”
“如此一看,他們都違反了先帝的命令。”
宋煊直接把大帽子給扣下來了:“此事也需要解決。”
“把他們都強拆嗎?”
班峰讓衙役上前給宋煊開路,不要總是有人來擠。
若是眼皮子底下出了小偷,可就讓大官人笑話了。
“強拆多沒意思了,得加錢才能佔道經營呢嗎特別是他們突出來的綵樓,花費如此巨大,定然不會甘心拆除,必須要收取特許經營費,絕不能這麼算了。”
班峰沒敢接茬。
畢竟這是要收錢,那就是得罪開封府的衙役們。
他們可是要靠著這個賺錢呢。
宋煊再一瞧次幹道,更是如此,至於小巷子幾乎被堵住了,過人都得側身才行。
這要是發生了火災,消火隊推著的水車根本就過不去,只能人力運水,於事無補了就。
“大官人,開封府的人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班峰咳嗽了一聲:“這裡面有些人說不準就與無憂洞有關聯,若是動了他們的錢袋子,唯恐會報復大官人以及家裡人的。”
“你倒是提醒我了。”
宋煊輕微頷首:
“回頭事情發生了,你問問開封府的衙役願不願意跳槽來咱們開封縣當差,福利好待遇高,還管子女的學業,這比他們在街上收黑錢要強上許多。”
“啊?”
班峰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哪有反向挖直屬上司的人的?
簡直是倒反天罡。
“好的,我回頭試一試。”班峰應了下來。
宋煊繼續在街上巡邏,勘定溝渠的位置。
此時朝堂當中仍舊在吵鬧,民間的行會也是聚集起來了。
這是官府的命令。
開封城嚴禁商人遊離於行會之外,否則將面臨嚴厲懲罰。
不向官府登記、不參加行會的商人,在街上提瓶賣水、挑擔賣粥等日常經營活動都將被視為犯罪。
這種制度導致的結果是,即便是街邊的小販也必須加入官府組織的行會。
要入會,也得繳納高額的會員費,這是開封城餐飲行會。
因為宋煊要求他們在期限內繳納欠款。
劉從德都乖乖的去給宋煊送錢,甚至被宋煊手下敲詐醫藥費,屁都不敢放一個,反倒是乖乖送來。
所以這群人要趁著夜間生意好之前,爭取把這件事商討出一個一二三來。
是大家聯合起來抵制稅收,還是要認頭給錢。
就算認頭給錢,是給五成還是給十成。
誰也不知道如何從劉家哪裡得到確切資訊。
眾人瞧著坐在主位的樊樓掌櫃的,他只顧著喝茶,實則什麼也不清楚。
樊樓掌櫃的雖然八面玲瓏,處理各種應急事情。
但是沒有渠道從劉家那裡直接獲取訊息。
八仙樓掌櫃的坐在人群當中絲毫不起眼,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贏下太多了。
你們現在還在商議,甚至有人還想給三成。
他只能說這幫人異想天開,人家宋大官人連劉家都能對付得了,更不用說你們這幫人了。
宋煊坐在茶館聽著人做買賣。
聽班峰介紹,就是外地商人攜帶貨物抵達開封時,必須先經過城內相應行會的盤剝,才有機會獲取利潤。
因為行會商人在外地運貨至開封時,城內的“坐賈鋪戶”會為他們提供擔保,以助其按正常價格迅速交易。
但是對於非行會商人來說,他們缺乏這種擔保,往往只能滯留京城,最終導致貨價下跌,不得不以虧本價格賣給城內行會商戶。
東京城的買賣雖然極為火爆,但是稍有不慎就容易賠錢。
宋煊讓吳博陽做個記錄,這件事需要解決。
外地行商來東京城賺到錢後,才會有更多的人蜂擁而至,帶來更多的稅收。
這筆賺差價的錢,可沒有落入官府的手中。
第二天一早。
宋煊還沒進縣衙門口,便聽到齊樂成彙報:
“大官人,今日發生了命案,死的還是一位新科進士。”
宋煊止住腳步,眉頭一挑:“死在何處?”
“馬行街的浴室。”
齊樂成給宋煊介紹了一下,此處顧客是以富商、官員為主。
而且裡面的服務諸如搓背、按摩、茶飲等等都與現在相差無幾。
規模也是最大的,可同時容納百餘人同時洗浴。
“走,帶我去瞧瞧。”
“是。”
齊樂成又說了一句:“大官人,那班樓掌櫃的一早就來了,估摸是來還欠款的。”
“不管,錢都進了咱們縣衙跑不掉,先去瞧瞧死者。”
宋煊騎在馬上沉思。
他先前就說說過浴室殺人案,沒成想這麼快就發生了。
從真宗朝開始就偶有出現,那一直是同一個兇手,還是有人模仿作案。
反正如今北宋這種情況,攝像頭是沒有的,目擊證人也很難尋到。
許多案子都是不了了之的。
就算官府有心,可是你找不到犯人也也無濟於事。
更不用說現在才開始發現了潛逃十幾二十幾年的犯人。
在大宋,這些證據都不好找。
齊樂成一路帶著宋煊前往馬興街。
浴室是有專門掛著壺的地方作為浴室的招牌。
這都是從唐朝傳下來的。
此時的浴室已經被班峰命人給控制起來了。
前面是飲茶供人休息甚至能看熱鬧的地方,後面才是供人沐浴,屬實是休閒娛樂兩不誤。
“大官人。”
班峰倒是沒讓宋煊先進去,如今仵作正在裡面檢查。
“什麼情況?”
“死者名叫李源,裸身臥血泊中,咽喉被割,衣物首飾俱在,心被挖了。”
“嗯?”
宋煊眉頭一挑:“可是查到兇手的痕跡了?”
“還未曾,門窗皆是沒有破壞的痕跡,死的很詭異。”
“他們有人傳是惡鬼奪命。”
縣尉班峰壓低聲音道:“說他是個負心漢,所以才會如此下場。”
宋煊點點頭:“可是知道謠言是誰傳的?”
“不知道。”
班峰並不覺得世上沒有鬼怪。
只是看怨氣有多重,不是誰都能搞定的。
可以去請道士來驅邪,人家乾的就是這個買賣。
“但確實是緊閉的房間。”
“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鬼怪呢,密室殺人永遠都是偽裝的密室,全都有破綻。”
班峰聽懂了宋煊話裡的意思,他根本就不認為是鬼怪所做。
宋煊推開房門,奔著裡面望去:
“這種情況,上天入地,要麼就是從屋頂下來的,要麼就是從水池子裡冒出來的。”
班峰一陣恍然大悟的模樣:
“不愧是大官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我等沒有想到的內容。”
宋煊沒著急去看屍體,仵作經歷的屍體要比自己要多,經驗豐富的很。
誰讓這裡是開封城的,每天都死人,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就看他這個仵作肯不肯下手親自解剖學習了。
“來人,搬個梯子來,我去房頂上看看。”
隨著班峰的吩咐,立馬就有梯子送來。
班峰在屋頂上小心翼翼的走著,四處摸索,直到摸到能揭開的瓦片。
透過光亮,瞧見下面的動靜。
縣尉班峰透過縫隙,大聲喊道:“大官人,你說的對,我看見繩子磨損的痕跡了!”
“兇手是在屋頂瓦片間隙垂下繩索,倒掛下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