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佑又給宋煊說了一下東京城最近的風聲。
主要是圍繞著開封縣衙要求繳納稅款。
他們都是在觀望階段。
昨日的事情一出,會有更多的人坐不住了。
“若是劉從德帶著稅款來的話,我估摸就算是樊樓也會坐不住的。”
“只是不知道姓劉的會什麼時候來。”
說完這話後,李君佑臉上流露出欽佩之色。
宋煊這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搞得如此熱烈。
今後在東京城討生活的人,都得先看開封知縣的面子,再去看開封府尹了。
因為李君佑可以肯定,陳堯佐是不敢招惹劉家的。
“表哥,此言差矣。”
宋煊走到新買的茶具旁邊,燙著杯子:
“樊樓存在這麼多年,難不成真是姓劉的說了算?”
在宋煊看來,劉從德對於樊樓而言,不過是拿著一點微薄小利的法人罷了。
李君佑聞言先是一愣,隨即也哼笑一聲。
樊樓不過是給劉家一點點股份,便對外揚言是劉家罩著的地盤。
總之,就是沒有人敢去惹。
他覺得樊樓給劉家乾股,也是為了讓他們別來搗亂。
順便把一些不好處理的髒事以及爛名聲,全都扔在劉家頭上。
陳堯諮做開封府尹的時候,又不是沒有出現過狀告劉家的事。
只不過李君佑一時間沒有參悟透。
大娘娘讓劉從德主動找宋煊來道歉,是因為終於良心發現看不過劉家的所作所為。
還是看重宋煊,想要把他收歸門下。
“也是,至今都不知道樊樓背後的主子是誰。”
李君佑坐在對面瞧著宋煊泡茶涮杯子,他的動作與旁人鬥茶大不相同。
“你也不知道?”宋煊眉頭抬了一下。
“我李家富貴也不到三代呢,東京城繁華以及腌臢事怎麼會知曉的太多啊。”
李君佑也是頗為無奈道:
“妹夫,我家全靠我爺爺撐著呢。”
“我爹那一輩的人都是靠著蔭補。”
“如今不過是微末小官,至於我目前還沒有得到蔭補的機會。”
“只能在這東京城閒逛,打探一下訊息,想方設法抱一抱妹夫的大腿罷了。”
宋煊手上的動作沒停下,倒是挺佩服李君佑這幅坦誠的模樣。
他爺爺那可是有名的鉅貪。
一旦家道中落,那些錢財能不能保得住。
還兩說呢。
等到李君佑得到蔭補的機會,興許等他爺爺死後才有機會。
到時候就更沒有人照拂李家了。
曹利用一個武官,想要照拂也照拂不到。
除非李家有人想要棄文從武。
“你就沒想法考進士?”
聽著宋煊的詢問,李君佑哼笑一聲:“妹夫,別看我閒逛,那也是早早的也是在國子監掛名的學子,只不過,去的次數少。”
“那些夫子講的儒家經典我學不會啊,你真以為我長了你那個腦子?”
“真要那樣就好了,我早就考上,不至於這個歲數還要等著蔭補。”
“就我爺爺那健壯的小老頭,十年八年我都別想得到機會。”
宋煊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李君佑說的是實話,如今大宋的官員已經嚴重冗餘。
不光是隻有宋煊他們這一波進士,還有千餘名雜科進士呢,只是含金量不如宋煊他們這波強。
更何況開封縣的學子那也挺卷的,外來來買本地祖墳墓碑名字的也有。
這一項也是縣衙吏員的進項。
畢竟以前沒有登記,快要考試前來縣衙登記,那能沒問題嗎?錢財也得適當的到位。
“我聽聞你要給縣衙這幫人的子嗣們開辦個私塾?”
“不錯。”宋煊輕輕點頭:“東京城內像你這樣浪費家族資源的官宦子弟不在少數,白白出生在東京這塊地界。”
“要知道全天下就開封府中解額最簡單了,所以我幫我手下這幫人的孩子助助力,將來有考中進士的人,也算是一件好事。”
李君佑無言以對,大宋是對進士有優待的。
宋煊這麼一操作,只要稅收收上來,那他就有錢做這件事。
如此聚攏人心的手段,當真不是一般人想出來的。
其餘縣令只會關注本地縣學或者州學。
“罷了,罷了。”
李君佑站起身來:“我也就不在這裡多留了,免得耽誤你做事。”
“說到這個做事,我正好前去拜訪大儒孫奭去,請他在離開東京城之前,介紹兩個不錯的私塾先生。”
宋煊也站起身來,對於茶具依舊是燙著,喊了王保許顯純二人出門。
如今整個縣衙都在按照宋煊的命令去運轉,只要不出現什麼緊急的事情,累不著他。
周縣丞瞧著宋煊帶著人出了門。
他一直都期待著劉從德能夠反擊,興許能看到更多的熱鬧。
結果都到了吃中午飯的時候,皇宮裡都沒有傳來什麼訊息。
以往縣衙又不是沒有查封過劉家的貨。
結果皇宮直接來人,說這批貨是正常的。
連人帶貨都帶走,甚至還得賠禮道歉外加送損失的錢財。
就這。
都用不著劉從德親自出面。
可昨日,連劉從德都親自出面了,皇宮依舊沒有什麼訊息傳來。
這是否說明,宋煊他做的就是大娘孃的意思?如此悄無聲息的動靜,同樣讓許多後怕的縣衙眾人感到來不比尋常,他們也是把心放回了肚子當中。
宋大官人都把劉從德給揍了。
他就這麼忍下來了?
當時大家都覺得宋大官人真有種,但是事後想想,必然會遭到劉從德的報復。
現如今報復還沒有來,而且看起來好像就跟沒發生過一樣。
見到宋煊出來,齊樂成連忙迎上去:“大官人,這是要去哪裡,是否要我帶路?”
“不用,你就在縣衙待著做你的事,我去拜訪大儒孫奭,請他推薦幾個有名的教書先生,也好給兄弟們的子嗣找個好夫子,大家都安心。”
“大官人慢走,我一定多加留意。”
齊樂成臉上帶笑連忙躬身目送宋煊遠去。
待到宋煊一走,便有人過來詢問大官人去往何處。
這種事。
齊樂成也沒有瞞著的意思。
反正就是大官人的原話。
一聽連夫子都是經過東京城名聲最好的大儒孫奭推薦的。
登時讓這幫有子嗣的吏員們開懷大喜。
原本以為會隨便花點錢找個夫子,未曾想宋大官人會去找當世大儒去推薦。
如此人脈,是一般人能撬動的嗎?這下子眾人對縣衙即將建立起來的私塾,更加的期待了。
就在宋煊走後不久,劉從德面色十分不爽的乘著馬車而來。
他其實存了心思,想要弄銅錢來的,一枚一枚讓宋煊他們數。
但是又仔細一想,自己浩浩蕩蕩的帶著馬車隊伍前來,定會傳遍整個東京城。
不如拿著金子結算,也不算過於丟面子。
到時候東京城的好漢們,總會有動心的。
金子。
誰都喜歡!
借刀殺人算不上,但是小兒懷金的道理,劉從德還是懂得。
姑母的命令,他不敢違抗。
儘管此事他堅定的認為自己是被宋煊給誣陷了,姑母被宋煊給欺騙。
但無論如何都得先把錢給宋煊結清,取得宋煊的原諒,讓他不在上奏,此事瞭解,自己才有機會去找姑母訴說。
一時的吃虧算不了什麼,只要渡過這個難關。
今後有的是法子整治宋煊。
就在劉從德上演精神勝利法的時候,馬車停下來了。
齊樂成眼睛微眯,在東京城用得起好馬拉車的人家,簡直是屈指可數。
就算是宋大官人的岳父,拉車的那也是從大理來的駑馬。
王安石曾經說過,官府養一匹好馬的話費要五百貫,若是私人養好馬,那一年的花費更高。
儘管大宋缺馬,朝廷的文官卻看不上大理的滇馬,寧願強壓給百姓胡亂養河曲馬。
畢竟西南地區,被他們長期當作是“蠻荒之地”!劉從德掀開簾子,一歪頭就瞧見了那個小小的衙役。
他強壓心中的怒火:“宋知縣可在?”
齊樂成登時一愣,他著實沒想到一向囂張跋扈的劉公子,竟然如此客氣。
“不在。”
“他不在?”
劉從德剛想脫口而出大罵宋煊是不是故意的。
但是轉念一想,宋煊這個時候還不知道他的奏疏被攔住呢,也不清楚大娘孃的命令。
劉從德也沒有去細問李君佑與宋煊什麼關係。
因為在他的理想當中,既然李君佑與自己的小舅子王羽豐交好,那自然是自己人。
怎麼可能會給宋煊通風報信呢?可以說劉從德他也以前也不屑的去記朝中,誰跟誰是姻親關係。
反正放眼整個大宋,姻親關係都沒有自己個的硬!“他幹甚什去了?”
“大官人去拜訪大儒孫奭了。”
齊樂成倒是極為客氣的道:“不知道劉知州此番前來做什麼?”
“還錢。”
劉從德下意識的就回了一句。
他其實有心思去找宋煊,但是一想到大儒孫奭,連姑母都對他十分的尊敬。
若是此事鬧僵開來,朝中許多臣子都是孫奭的學生。
優勢不在我。
不如先在這裡等著。
“姿態得擺足了。”
劉從德便直接下車,確實瞧見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己的衙役。
“這黑狗果然是宋煊的心腹,連宋煊的行蹤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劉從德更加得意昨日自己的分析。
一切都是王曾在背後的算計。
否則絕不會如同今日這般措手不及。
“愣著做甚,叫人把那一箱金子都抬進去。”
“啊?”
齊樂成確實是目瞪口呆。
他確實想了許多劉從德報復的手段。
唯獨沒有想到劉從德會乖乖的前來送錢,主動結清欠款。
尤其還是整個開封縣轄區內的第一家。
“愣著幹甚?”
劉從德瞧著齊樂成這幅模樣,突然有了一絲明悟。
是不是他們誰都沒有料到自己會主動結清欠款?
所以王曾還在背後準備了極佳的後手,但是被姑母給看破了。
對。
劉從德腦子猶如閃電般劃過,靈光一現。
定然是姑母看透了王曾的算計,所以才會強行令自己來結清欠款。
讓王曾等人的算計落空。
姑母她老人家深謀遠慮,絕不是自己能比擬的。
想到這裡,劉從德無不得意的道:
“怎麼,不相信?”
“這。”
齊樂成也覺得是不是有陰謀啊?箱子裡是不是放了什麼毒藥,想要謀害大官人。
想到這裡,齊樂成極為客氣的道:“劉知州,可否讓我等查驗一二。”
“可以。”
於是齊樂成直接走到戶房找到錢甘三:
“劉知州前來還欠款,還望錢主事能夠立即帶人去清點。”
“齊小哥兒,敢問是哪個劉知州?”
“當然是大娘孃的侄兒。”
“啊?”
戶房內的所有人都驚的站起來,直愣愣的盯著齊樂成。
這簡直是“無稽之談”!劉家能還錢,他不從你這裡要錢就算燒高香了。
“別愣著了,錢主事帶著人把那一箱金子抬進來,就在院裡好好清點,免得劉知州怪罪。”
“哎,哎。”
“對了,查仔細嘍。”
“我一定查的仔仔細細。”錢甘三排著自己的胸脯保證。
齊樂成確實是搖搖頭:“你要每一枚金錠都要確認是真的,此事不同尋常,萬一有坑,那就是你的責任了。”
“你想想,劉知州那是個能輕易吃虧的主嗎?”
“萬一裡面摻雜了假的,到時候錢主事這些年吃進肚子裡的都得吐出來賠償,還得擔上人命。”
聽著齊樂成的話,錢甘三重重的點頭。
是這個道理。
劉從德他主動來還欠款這件事就透露出非比尋常的陰謀。
而且還極大。
“多謝齊小哥兒提醒。”
“待到事情了結,定然請小哥兒吃飯。”
“哎,都是為大官人做事,何談一個謝字?”齊樂成悠悠的笑道:“我只是覺得劉知州他沒安好心,我這輩子沒見過金子,真假分辨這塊還得靠錢主事掌眼呢。”
“哈哈哈哈,好說好說。”
被吹捧一通的錢甘三連忙帶著自己的人去抬那一箱金子。
一入手就是抬不動,儘管沒開啟,但是錢甘三確認應該是真金。
錢甘三連忙吩咐人都合力抬進院子裡。
如此多的錢財,切不可外漏。
真以為縣衙就絕對安全了?東京城無論是神偷還是強盜,都是極其囂張的。
劉從德瞧著他們合力抬進去,他倒是希望宋煊能夠放在他的房間裡。
錢甘三開啟箱子,耀眼的光芒散發出來。
儘管方才搬運箱子讓他滿頭大汗。
可是瞧著滿滿當當的金子,映入眼簾,更是一陣眩暈。
這輩子都沒有見識過如此多的金子。
不僅是錢甘三如此模樣,周遭的人也全都圍了上來,神情恍惚的瞧著一箱金子。
“哎呀,別動手。”
錢甘三直接撲在金子上:
“做什麼,都退後,不要命了。”
眾人這才驚醒,齊樂成也是有些眩暈。
別說一箱金子,一塊金子他這輩子都沒機會得到。
“錢主事,我這不是想要掂量一下嘛,這輩子都沒有掂量過金錠。”
“滾滾滾。”
錢甘三護著,不讓人靠近。
他從眩暈當中回過神來,想起齊樂成的話,可是害怕出問題。
於是叫自己的徒弟去旁邊燒火,以便有不確定的能夠煉化一二,確保沒問題。
劉從德扇著扇子瞧著這幫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輕蔑的一笑。
不就是一箱金子嘛,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我家地窖裡多的是。
周縣丞也是顧不得有劉從德在一旁,他擠進人群當中,驚呼一聲,也是撲在箱子面前:
“都退後,叫班峰帶人來守著,若是少了一塊,有命拿可沒命花。”
宋煊這位主事人不在,說話算的就是周縣丞。
班峰聞言急匆匆的趕來,他也不相信劉從德被宋煊打了一通後,會主動前來償還欠款。
於是瞧著這一箱金子也是目瞪口呆。
天殺的!這麼多金條,當真是這輩子都沒見過。
“班峰,你帶人守住,絕不能讓無關人員靠近。”
周縣丞手裡攥著金錠,極為不捨的交給錢甘三檢驗真假。
他就想捏著金子,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充當助手。
過了好半天,錢甘三才確認這一箱金子沒有任何問題。
於是看向一旁的周縣丞。
周德絨戀戀不捨的蓋上箱子,眾人眼裡明顯出現失望的神色。
“可是檢驗好了?”
“回劉知州的話,檢驗好了。”
周縣丞連忙起身來,恭敬的給劉從德行禮。
劉從德雙手背後:“那本官就在這裡等著宋知縣回來,好交接啊,正好給我開個單子,商議一下劉樓的人員給我放出來。”
周縣丞連忙拿著自己那一套茶具去給劉從德斟茶。
班峰也搞不懂劉從德肚子裡打的什麼鬼主意。
這是不是有坑啊?誰都不相信劉從德會乖乖的繳納欠款的。齊樂成則是仔細盯著錢甘三等戶房之人,檢視他們是否有中毒等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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