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也拉上咱們賊船,到時候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他也不會追著咱們不放了。
“閉嘴,算你的賬去。”
周德絨瞪了他一眼,有關宋煊什麼都沒有摸透呢,就上去送錢。
那不是上趕著送把柄嗎?
沒聽人家說他出門吃飯從來都是請別人,旁人也配請他?
這話是單純的字面意思嗎?
像宋煊這種聰明人,說出來的話那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此人一丁點都不像個新手知縣,行事作風老道的不行。
他就是看不上咱們給他送禮這點錢,人家要的是政績!宋煊年紀輕輕就連中三元,要錢人家自己有,要美色,人家對曹侍中的閨女一見鍾情,為此拒絕了呂相爺的招親。
從而成為大宋立國以來第一個與武將家族接親的狀元郎,簡直是亙古未有。
這點事,周德絨若是再想不明白,他就白在縣衙廝混這麼多年。
否則宋煊也不會對夏稅這件事如此重視!現在周德絨就想要瞧瞧宋煊,他有沒有本事從那些狗大戶手中搞來錢財,填補賦稅的虧空!待到了約定時間一刻,宋煊就讓縣尉班峰擂鼓通知眾人。
主簿鄭文煥、縣丞周德絨也是趕來聽從指揮。
宋煊站在後院校場的高臺上,瞧著下面烏泱泱聚集的一群人,可以用一盤散沙來形容。
就算是禁軍,許多人也達不到令行禁止。
宋煊也沒有過於糾結,擂鼓不過是要樹立起自己的權威罷了。
三班衙役,另外還有馬步弓手,以及從城外趕來的巡檢司的人。
眾人都瞧著上面的新知縣,不知道他要搞什麼名堂。
宋煊拿著花名冊,先是做了一下自我介紹,然後就開始點名。
快班,直屬於縣尉,負責緝捕盜賊,傳喚人犯,配備鐵尺、鎖鏈,部分精銳是可以騎馬的。
四十五人全都到場。
宋煊從高臺上走下來,開始挨個瞧著他們的面容,順便瞧瞧他們隨身攜帶的武器,倒是沒有生鏽的。
“不錯,班縣尉手下看著都是精銳。”
班峰臉上大喜,快班人員也是臉上都有喜色。
經過一箇中午,他們也都清楚新任知縣是要重用班縣尉,他們也能跟著爭光。
宋煊重新回到高臺上,對著壯班點名,人數有八十人。
他們受縣丞所調配,負責站堂護衛,押解囚犯,拿著水火棍,兼顧縣衙防火,甚至是支援快班。
宋煊也是走下來打量這群人,他們就是用那種手藝,聲音響傷害小,聲音小傷害大。
平常會打豆腐來練習自己的手藝。
賺錢的機會多,但是風險大!
宋煊打量完沒說什麼,回去開始點名隸屬於自己的班底。
皂班,這群人有二十人,負責儀仗開路,若是劊子手不夠用,還可以讓他們去客串。
宋煊打量完了心中才有底,自己這群負責儀仗的人最少,看著也過於瘦弱,估摸平日裡就沒什麼油水。
壯班的人數最多,周德絨照著他們,倒是不那麼瘦弱,放出去可以壯聲勢。
不像是有什麼戰鬥力的。
但是班峰手底下那四十來人,在宋煊看來,都是打架的好手。
看樣子他們在外面沒少“開片”練習身手。
三班衙役總共是一百二十五人。
然後宋煊開始點名弓手,常駐弓手有三十人,其中馬弓手十人,輪班弓手三十人,都是臨時調撥。
這些人也隸屬於縣尉班峰,看著也是不瘦弱。
巡檢使張琛瞧著宋煊在那裡點名,心中十分疑惑。
畢竟在東京城想要吃空餉,還是挺難的。
難不成眼前這位大名鼎鼎的狀元郎,也是個只知道死讀書的?
可是在得知宋煊擔任開封知縣後,張琛特意打聽過這位頂頭上司,那可是“難揍的”狠吶。
他連頂頭上司開封府尹陳堯佐都敢得罪。
這種人不該是沒腦子的人!所以張琛想不明白宋煊的用意何在?
宋煊確認完了之後,又開始看向巡檢司的人,進行點名。
巡檢司足有一百二十人,負責城門稽查、要道緝私,汴河碼頭的漕運走私、船戶管理、以及管道上的陸路商旅、驛道治安。
可以說油水的地方很多,但並不是都能撈到的。
再加上北宋實行巡檢與縣尉互察制度,開封縣內的巡檢司名義上受到知縣節制,但是實際上多聽命於樞密院。
他們能分到嘴裡的肉也是極少的。
巡檢使張琛也不敢小瞧宋煊,聽著他念完後,有五人因為傷病沒有來。
宋煊點點頭:“鄭主簿,一會從賬上拿五貫錢給張巡使,讓他轉交給那五位兄弟,運氣不好,傷病了。”
“喏。”
主簿鄭文煥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
眾人聽著宋煊如此大方,更是有些羨慕那三個傷病號。
要是自己病了那也就好了,平白得了賞錢。
反正宋煊用的也是公使錢,並不是自己掏腰包。
開封縣每年足有三百貫,但是實際開支時常超支,需要挪用其他款項填補。
不僅如此,還有驛站接待費、節慶“饋歲”錢。
宋煊把花名冊放在一旁,瞧著下面的人:
“本縣奉敕知開封縣事,今日校場點卯,早就讓班縣尉通知下去,本想著過了時間不到,便要缺一仗十,逃一直接開革。”
“沒成想諸位兄弟都挺給我面子的,沒有故意來找茬,幫我立威的!”
周德絨明白,自己就是被宋煊立威的那個人選。
不過他也習慣了,面對自己這麼一個積年老官,歷屆知縣都是如此做的。
只不過沒有人成功過罷了。
“快班張都頭,上個月緝拿私鹽,上錢可是足額髮放?”
聽著宋煊的詢問,張都頭有些愕然,他連忙出列,先是瞥了一眼班縣尉,隨即又低下頭:“回大官人的話,並未足額。”
宋煊點點頭:“本官也查過賬目了,三司批了十貫錢,你只是領到了三貫?”
班峰怒目而視,他看向周德絨,十貫錢!你就給老子三貫,真你孃的黑。
快班張都頭看向一旁的周縣丞,再次躬身道:“回大官人的話,我只是到手三貫,與我手下兄弟們分了,並不知道是十貫。”
張都頭其實到手也就是兩貫,有一貫是孝敬給了班縣尉,這都是潛規則。
周德絨臉色有些蒼白,他沒想到宋煊會把這件事給當眾說出來。
不過他知道自己是那隻被拿出來的雞,便也十分配合。
“周縣丞。”宋煊直接點名道:
“你來給張都頭解釋解釋,那消失的七貫錢去哪裡了?”
“回大官人的話,實則是填補了公使錢的窟窿。”
周德絨微微躬身,解釋著也是迫於無奈。
整個縣衙的賦稅收不齊,所以許多錢都沒法子用。
公使錢也是由五百貫降到了三百。
“羨餘”截留都沒得機會。
這種是徵稅時多收百分之十到二十,不入賬,用於“官場應酬”。
罰贖錢,主要是輕罪就搞罰金,不關進大牢,知縣可以分配百分之三十的罰金用於犒賞。
倉耗糧,允許有一點損耗,但是開封縣也是遭遇了水淹,並沒有機會搞錢。
聽著周德絨的話,宋煊點點頭:“諸位也都知道開封縣如今的賦稅收不上來,導致大家的利益受損,你們都有難處,我能理解!”
“但是你高縣丞可是知道這些一線兄弟們的危險程度,那些販私鹽的能是良善之輩嗎?”
“一個不留神連命都丟了,這個錢不能私吞,立即給他補上。”
“下官明白。”
周德絨退了回去,心說著自己總算是過關了。
其實還有更高風險的搞錢法子,周德絨是不會與宋煊說的。
訴訟費抽成、河工攤派、禁榷走私分成等等。
縣尉班峰臉上盡是喜悅之色,知縣是真的照顧我啊。
張都頭也退了回去,與兄弟們笑嘻嘻對視,又有錢入賬了。
宋煊隨即又看向張琛:“張巡檢,我看賬目你上個月商稅也多收了三十貫,可是也被授意拿來填補窟窿了?”
張琛連忙出列:“回大官人的話,確實如此。”
其實他多收了不止三十貫,只不過留在賬面的是三十貫。
“鄭主簿,把這份錢也一併拿出來。”
“是。”
鄭文煥帶著人去取錢。
宋煊開始點名,讓張琛領走五貫,又叫來張都頭,讓他領走七貫。
許多衙役都眼巴巴的瞧著堆在臺上的那三十貫錢,不知道大官人是什麼意思。
“從今日起,開封縣歸我宋煊管理,你們有功我便賞,絕不克扣賞錢,畢竟大家都是為朝廷效力,身上都擔著風險呢。”
“但是有錯,我也要罰。”
宋煊如此言語,倒是讓眾人精神一振。
畢竟從宋煊的言行來看,他絕不是說著玩,他是真的給錢。
宋煊繼續笑道:
“當然了,就你們這幫窮鬼,渾身上下榨不出二兩油來,本官也不會罰你們錢。”
“頂多讓壯班的兄弟們拿你們練練手打板子,我聽說壯班兄弟們的手藝可是好得很。”
“哈哈哈。”
下面傳來一陣笑聲。
“罪過大的,那也就別再開封縣吃牢飯,估摸也就發配到外地去了,免得昔日兄弟們下不去手。”
宋煊先是損人利己,再給巴掌,最後給甜棗的套路,還是有人吃這套的。
班峰得意洋洋。
可以說今日他就是最亮的崽,甚至極為挑釁的看向張琛。
今日他沒有上當。
要是被張琛給打一頓,那可就更有說辭了。
宋煊抓起這一串錢:“這錢呢,我是打算今日就發給大家的。”
此言一出,更是讓下面的三班衙役,馬步弓手以及巡檢司的人眼睛一亮。
大家還以為正值的知縣會讓張巡檢把這錢給還回去呢!
結果他是直接發了。
宋煊這個知縣好啊。
來了就給大家發錢,誰不念他的好?一時間下面的衙役頓時議論紛紛。
宋煊伸手示意下面都不要說話,聽他來講。
“但是咱們現場總共是二百七十人,見者有份,每個人基礎分四十文,那就用了小十一貫。”
“剩下的錢呢,就讓本官見識見識你們的本領,在我這自然是有本事的人上來,沒本事的人下去。”
“你能跑能打能射箭,或者水裡遊得快,翻牆翻的好,只要有本事,都可以來報名,讓我瞧瞧。”
宋煊指了指揹簍裡的錢:
“這賞錢並不是平分,誰有本事誰拿走一貫錢。”
“若是錢不夠分,本官自掏腰包補上,就怕你們沒本事拿走。”
聽著宋煊的宣佈,三班衙役全都自是摩拳擦掌,想要掙這一貫錢。
表現好了,不僅能拿錢,還能入了知縣的眼!在場之人,誰不清楚宋煊的背景?
“還有誰不明白的?”宋煊再次提問。
“大官人,敢問能打是什麼規則?”
張都頭率先詢問,他都敢與販私鹽的對戰,自是想要獲得賞錢,以及入了宋煊的眼。
宋煊指了指一旁的張琛以及班峰道:“三班衙役以及馬步弓手,表現自己能打的就挑戰張巡司,大家打上十回合,能擊倒他們或者不被他們擊倒,就算合格,然後進入下一輪。”
“巡檢司的人就挑戰班縣尉,規則同上,如此算是公平。”
“好。”
張都頭大叫一聲。
畢竟他們與巡檢司的人可沒少火併。
早就打出脾氣來了。
大家各自打對方的主官,簡直是天才的想法。
班峰也無所謂,他仗著自己身手好,早就想光明正大的揍巡檢司的人了。
而且是一對一,不會吃虧。
宋大官人,他可太照顧我了!
張琛卻是連忙拱手道:“大官人,我等都是凡夫俗子,刀劍無眼,一人對戰百餘人,根本就沒那麼多力氣支撐下來,還望大官人能夠體諒我們。”
“倒是在理。”宋煊在高臺上走了兩步:“不過這麼長時間,大家都知道自己的身手,不會所有人能證明自己能打的。”
宋煊又隨手指了指自己身後的王保、許顯純。
“你們二人若是覺得累了,就由本官的兄弟接替,如何?”
宋煊都把他自己兄弟派出來了,張琛再有意見也閉嘴。
不過他也覺得宋煊說的對,並不是所有人都要證明自己能打的。
班峰卻是落井下石道:“大官人,不必您的兄弟出馬,我自己扛得住,就算骨頭斷了,我也不會說一個字。”
“切磋嘛,沒必要弄傷了,一會完事後,本官還想著請兄弟們吃個飯,如何能傷的太重。”
有了宋煊這句話,眾人也就知道分寸。
但是難免在對戰當中真的打出火氣來。
宋煊又對著那幫馬步弓手道:“我知道能當馬弓手道都是精銳,你們就展現一下自己的箭術或者騎術。”
“喏。”
一時間校場上的眾人更是興奮。
誰不願意額外拿賞賜啊?
張都頭大叫著一聲:“兄弟們,我先給大家打個樣。”
於是他就過去與張琛打起來了。
王保給宋煊搬個椅子來,請他坐下來觀摩。
“好。”
班峰在一旁大聲鼓譟著。
張都頭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悍將,在他看來,就算是上戰場,那也能砍下遼國人的腦袋。
宋煊不想去評判射箭,直接叫許顯純過去監督。
許顯純那是見識過宋煊的箭術的。
他當然明白宋煊看不上這幫人,但是也的用他們。
大家初來乍到,就算把他們全都替換了,可一時間也難以找到那麼多能拿到“保函”的合格人士。
畢竟在縣衙裡做事,可是要透過政審的,必須要有五戶十戶人家作保才行。
待到張都頭順利擊倒張巡司後,來到宋煊面前。
宋煊指了指自己身後站著的王保:“跟他掰掰腕子,看看能堅持多久。”
“喏。”
張都頭瞧著人高馬大的王保,也是屏息凝神。
如此露臉的機會,絕不能輕易放棄。
於是在青筋暴露的時候,使盡全身力氣都想要掰贏王保。
可是王保被宋煊養了這麼久,體格子早就上來了,也不虛弱了。
更何況中午還沒吃飽,就那麼輕輕鬆鬆的讓張都頭掰。
努力了許久,王保的臂膀是紋絲不動,張都頭才要放棄。
他憋的臉都紅了,拱拱手錶示自己認輸,這就準備下去。
但是宋煊卻問到:“此人如何?”
王保則是恭敬的回答:“回十二哥兒的話,此人力氣足夠,招式也有。”
“嗯。”
宋煊拿起一串子錢,讓張都頭拿走。
“大官人,我不是輸了嘛?”
“我也沒說你掰贏他才能拿走錢啊,真要是照這個規則,整個大宋都難有幾個人能拿走賞錢。”
宋煊把錢遞給張都頭:“既然我兄弟說你過關,那你就過關了,是條好漢子!”
張都頭一聽這個臺階,再次打量了一下王保。
此人若是穿上步人甲,怕不是能輕易鑿開敵人軍陣?
於是他衝著宋煊行禮,又衝著王保行禮,這才舉著錢笑呵呵的走下高臺。
一瞧著宋煊是真給錢,眾人越發的瘋狂起來,紛紛表示自己也有本事。
縣丞周德絨想不明白,多好的錢吶,怎麼就平白散給這般窮鬼?收稅難不成真考這群衙役就成?還不是要靠著本地的鄉紳,從中牽線搭橋,懇請那些豪紳大戶來交稅,不要讓賬面過於難看之類的。
天真!
周德絨瞧著宋煊如此操作,更是覺得他接下來會跌一個大跟頭。
不過自己是不會提醒他的,路還長著呢,等著瞧吧。
周德絨巴不得錢甘三把賬目理清楚了,然後交給宋煊,讓他去跟那些權貴們收稅。
到時候自己真要好好學一學,他是怎麼跟那些有權有勢之人收稅的。
就在眾人如火如荼的亮本事的時候,宮中來人了。
眾人連忙停下來,躬身聽著。
張茂則站在校場上:“宣官家口諭,明日大朝會著開封知縣宋煊一早入朝參加。”
宋煊連忙接旨,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樣子是自家岳父已經安排人彈劾完自己後,無論是官家還是宰相那裡已經給出了反應。
就是不知道明日彈劾的事情,他們是否提前彙報給了劉太后。
張茂則瞧著如此多的人,極為恭敬的請宋煊平身:“不知道宋狀元今日是在做什麼?”
“我來檢驗一下縣衙中人的本事,畢竟開封縣人口眾多,治安問題突出。”
“原來如此。”
張茂則又笑道:“不知道宋狀元可否借一步說話,官家還有話要交代。”
“可以。”
宋煊吩咐周縣丞盯著點,他去去就回。
待到宋煊與官家派來的宦官走後,縣衙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
雖說開封知縣是有資格參加大朝會的,可沒有誰會是被官家親自邀請去的。
宋大官人的背景,當真是通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