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尉班峰臉上的笑都沒停下來。
他見到宋煊如此受到官家喜愛,更多的是興奮。
宋煊前途越好,自己的前途也會越好。
再加上宋煊那出手也是極為豪氣。
不管是不是為了收攏人心,以前的知縣都不屑的做這種事!今日他還專門給自己找了個出氣的藉口。
論單打獨鬥,班峰可不懼巡檢司的每一個人。
如此好的上官,也是被自己給遇到了。
簡直是前世修來的福分!班峰臉上帶著笑,今天有我在,你們巡檢司一個也別想從宋大官人那裡領到賞錢。
巡檢司大使張琛瞧著宋煊遠去,更是悠悠的嘆了口氣。
看樣子班峰那個狗東西在大官人面前,給自己上了不少眼藥。
否則今日也不會如此被針對。
什麼他孃的打擊私鹽販子?
那不就是班峰與他禁軍當中的兄弟一起盜賣官鹽,事發了來個賊喊捉賊。
可是抓住一個私鹽販子了?
張琛為什麼知道?因為他想要黑吃黑,沒成功。
如今張琛想著怎麼扳回一城來。
絕不能讓班峰仗勢欺人。
畢竟張琛目前是真的不敢反抗宋煊。
無論宋煊是他的直屬領導,還是自己受到樞密院那裡調配。
宋煊都是對他壓制的死死的。
那就只有一個辦法,先舔宋大官人再說其他。
張琛打算順便找機會在宋煊面前給班峰上上眼藥。
他們讀書人不是講究什麼,來而不往非禮也嗎?
縣尉周德絨與主簿鄭文煥對視一眼。
人家狀元郎真的是簡在帝心。
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官家就會親政。
但是到時候眼前這位大官人定然會高升的。
宋煊上來就針對“劉家”為首的勳貴,誰有錢就搞誰的錢。
背後是不是有官家的意思?畢竟如今官家他的年齡越來越大了。
哪個當皇帝的人希望自己手中的權利少呢?
除非他是阿斗。
在東京城這塊水深的地方過活,大家不多想想,根本就無法坐穩屁股下的位置。
但是他們也只敢在心中猜測,也沒有人會給他們提供確切的訊息。
只是覺得宋煊越發不好惹了。
張茂則邀請宋煊過來,這才恭敬的道:
“宋狀元,官家的意思是明天讓狀元郎只帶著耳朵去,最好別帶著嘴巴,官家已經安排好了。”
宋煊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樣子是宮裡有什麼變動,讓趙禎不那麼自信,免得自己引火燒身,事後被針對。
“行,明日一早我就跟我岳父一同入朝參加大朝會。”
有人帶著還是挺方便的。
宋煊隨即又笑了笑:“幫我對官家表達謝意,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宋狀元客氣了。”
張茂則也沒有多停留,他只是來傳達口諭的。
待得時間長了,難免會有不好的風聲傳出去。
比如宋煊結交內臣之類的,很容易被那些紅眼病盯上。
如今皇宮也不是官家說了算,許多事都是要注意的。
宋煊回去坐在那裡看著他們表演,三班衙役連帶著弓手都分外努力。
甚至連班峰都捱了好幾拳。
就算他想要攔著巡檢司的人領賞錢,可也攔不住張琛在背後鼓動讓所有人都上,累也要累死他。
車輪戰,尤其是類似打拳擊摔跤之類的。
他沒那個體力。
張琛則是時不時的放水,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錢。
就算自己這裡放水放過去了,最終還有宋大官人身邊的人給淘汰下來。
宋煊瞧著一個衙役走到自己面前行禮過後,詢問道:“敢問大官人,是有什麼本事都可以亮出來嗎?”
“當然。”
“若是那種偷雞摸狗的呢?”
“你有這種本事?”
宋煊一下子就笑出聲來:“將來遇到偷盜案子,你可以為本官提供破案思路,用得著。”
“小人善於開鎖。”
鍾五六從身上掏出一個開鎖的器具:
“可否讓小人給大官人表演一二?”
“行。”
宋煊讓鄭文煥去找幾把鎖來。
鍾五六很快就把鎖全都開啟,宋煊直接從揹簍裡掏出一貫錢來:“拿走,鄭主簿,把此人的姓名記下來,我今後要重用。”
“是。”
鍾五六本來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誰承想宋煊真多給自己賞錢。
他連連道謝。
“不用謝,有本事的人本官都喜歡。”
鍾五六善於開鎖的本事,被大官人賞了錢,如此離譜的事一經傳開,自是也有人開了竅。
不再靠著“勇武”來證明自己。
因為這條路真的難以走通。
善於打板子打衙役拿著水火棍就要給宋煊表演。
用布包裹著豆腐,只聽到響聲,但是豆腐沒有被打爛。
這種在杖刑的時候,是可以收錢的。
比如只傷皮肉不傷骨之類的。
善於辨認足跡的,根據腳印深淺,步幅判斷逃犯體型。
善於跑步的,類似於神行太保。
江湖通,黑話熟讀於心的。
還有仵作也舔著臉說自己善於驗屍,宋煊也都給錢了。
如此大方的行動,讓許多看熱鬧的吏員也覺得實在是白撿的錢,甚至有人想要告訴宋煊自己善於模仿筆跡。
結果被旁人給拉住了,怒斥他不要命了,這種話也能往外漏?
“好啊。”
宋煊瞧著錢發乾淨的揹簍,也篩選出一些合格的人才:
“我看你們個個都身懷絕技,本官就放心了。”
“沒有獲得賞錢的兄弟們,今後若是發現自己有什麼沒有挖掘出來的本事,也可以來找本官。”
“今日我早就在班樓定好了桌,兄弟們給我個面子,一起吃個飯喝喝酒。”
三班衙役連帶巡檢司的人更是喜笑顏開。
大官人請他們吃飯,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東京城七十二家正店,那班樓也在其中!更何況宋煊還是連中三元的狀元郎。
如此行為,也太給他們臉面了。
誰敢不接著?
“多謝大官人。”
縣尉班峰率先喊了一嗓子。
雖然他與班樓關係不大,但也是他推薦的,大官人這是給自己面子,看樣子是要拿我當心腹了!班峰很是高興,就算鼻青臉腫的也挑釁的看向張琛。
“行了,兄弟們去上個廁所,一會都來領錢。”
宋煊宣佈過後讓人把看門狗齊樂成叫來。
“小齊兄弟,晚上跟我們一起去吃飯,你現在通知各曹房的人,讓他們出人在縣衙留守,改天本官再與他們都開個集體的碰頭會。”
“是。”
“等等,我記得還有獄卒,他們責任較重,我也會單獨與這群人吃飯的,都不要著急。”
“是。”
齊樂成歡快的跑出校場去通知那些人。
發錢這種事,宋煊還不會假手於人。
雖然每個人不過是四十文,可都是白撿的,如何能不高興?宋煊聽著鄭文煥拿著花名冊在那裡點名字,周德絨等人都給宋煊打下手,拆錢數錢。
宋煊親手交到他們手裡,至於先前得了賞錢的衙役更是喜笑顏開,又賺四十文。
畢竟不是誰都有機會搞錢,收保護費的。
待到發完錢之後,宋煊一揮手,就讓班峰前頭帶路,直接奔著班樓而去。
浩浩蕩蕩的小三百人,一路上,自是有衙役為宋煊開路,沿途百姓也紛紛避讓。
如此大規模的衙役出動,不知道出了什麼驚天大案。
於是自是有人跟著前往。
而班樓掌櫃的,早早就站在樓下等著了。
來的單純是開封知縣嗎?
那可是連中三元的狀元郎。
誰人不知孫羊正店推出宋煊曾經吃過的選單,以至於生意火爆。
這段時間可是狠狠的壓過了樊樓一頭!現在想要在孫羊正店訂位子,都得排到半個月後了。
掌櫃的一瞧大街上的衙役們全都來了,自是連忙上前迎接。
“宋狀元來了小店,當真是讓小店蓬蓽生輝啊!”
“本官對東京城的店鋪並不瞭解,也就是聽說過樊樓和孫羊正店,本想著去孫羊正店請兄弟們的,但是班縣尉說這班樓味道也不錯,就來嘗一嘗先。”
宋煊給了一套說辭,掌櫃的連忙衝著班峰道謝,這才給宋煊迎進門去,想要引到包廂裡。
“不必了。”
宋煊指了指大廳內的桌子:“本官就坐在這裡,上面的包廂讓我的這群手下去坐一坐,他們可沒什麼機會在包廂吃飯。”
掌櫃的都提早佈置好了,好想要與宋煊攀關係呢。
不說宋煊本人的身份,就算是把開封縣的往來宴請買賣談下來,那也是極好的。
可是現在宋煊要坐在大廳中央,許多事可就沒法子談了。
掌櫃的見宋煊坐下來,也不好再勸,嘴上說著聽大官人的安排。
“讓兄弟們入席,先吃點開胃瓜果,解解乏。”
隨著宋煊的吩咐,眾人陸續入席。
外面圍觀的百姓,確實不懂什麼情況。
倒是有與衙役相熟的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得知是新任知縣請他們這幫兄弟們吃飯,更是感到不可思議。
“莫不是誆騙我?”
“人家可是連中三元的狀元郎,自掏腰包請你們這幫黑皮吃飯,還在班樓!”
京城百姓嘴上對於這幫衙役稱呼著觀察,都頭之類的,可是背地裡都是叫黑皮、狗腿子之類的。
鍾五六哼笑一聲:“懶得與你多說。”
外面圍觀百姓當然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倒是不急在外面瞧著。
宋煊也沒有說什麼今天不醉不歸的話,免得這幫人真喝了五迷三道的。
縣尉班峰臉腫了,但也不妨礙他說話。
倒是宋煊勸他先去藥鋪擦一擦,免得明日腫成豬頭,讓外人瞧見了還以為是我這個新任知縣拿你立威來著呢。
班峰哈哈笑了兩聲,卻是牽動了肌肉十分的疼痛,然後示意張都頭仔細瞧著,別讓張琛言語。
班樓掌櫃的親自侍奉宋煊,恨不得他能夠在酒樓留下墨寶。
那可就賺大發了。
縣丞、主簿都不是“武職”,這種場合也就沒叫他們。
倒是張琛以及一些頭頭陪座在宋煊身邊。
“你主要負責城外,城外的治安如何?”
“回大官人的話,其實挺一般的。”
張琛也是大倒苦水,就是他手下這點人根本就不夠用的。
東京城百萬人口,在城外的更多,破窩棚就是個家了。
而且非常容易出亂子。
百姓為了活下去,相互結社,是十分正常的事。
特別是民間組織,那可太多了。
演雜劇的可結成“緋綠社”,蹴球的有“齊雲社”,唱曲的有“遏雲社”,喜歡相撲的“角抵社”,喜歡射弩的可結成“錦標社”;喜歡紋身花繡的有“錦體社”,使棒的有“英略社”,說書的有“雄辯社”,表演皮影戲的有“繪革社”;剃頭的師傅也可以組成“淨髮社”,變戲法的有“雲機社”,熱愛慈善的有“放生會”;寫詩的可以組織“詩社”,連妓女們也可以成立一個“翠錦社”。
這些倒是可以理解,就相當於大學的那種同好社團。
要麼就相互抱團取暖,要麼就互相介紹生意。
還有人無聊到成立一個社團,專門給別人取綽號的。
結果取到了宰相頭上,被取締了。
但是解散的理由也不是因為他們結社,而是找了一個其他藉口。
大宋對於百姓是鬆散的管理,並不會認為他們結社就是為造反做準備。
白蓮教也就是個屁呢,還沒有打出造反專業戶的名頭呢。
宋人屬於自發結社,意在構建一個交錯縱橫的信任網路。
大宋商業發達,導致許多人不在土裡刨食,而是選擇“京漂謀生”。
畢竟許多人都是猛然間脫離鄉村的熟人社會。
大家孤身一人來到陌生的城市謀生,不想被淪為孤立暗害,死在外面都沒人報信的窘迫場景,自是要找熟人。
尤其許多人突然到了陌生的環境,是很容易產生人人自危,處處設防的心思的。
結社。
其實就是城市陌生人社會的“再熟人化”的過程。
屬於變相的老鄉會。
這樣他們不僅可以一起賺錢,甚至還能約束本行成員。
達到一定的“自治”,幫助官府穩定地方。
這些社團倒是不會引起官府的注意。
可是有些社,就會被重點關注到。
諸如有些社團成員們吃齋唸佛,號稱“食菜事魔”。
他們晚上聚會,天亮就散。
這種社團的分支很多。
大抵是從唐朝傳下來的摩尼教、明教、火沃教、白蓮教之類的。
很容易搞出宗教事件來。
還有的社,聚集幾十號人,在鄉下橫行霸道。
聽著張琛說城外還有一個“沒命社”,聲勢最為浩大,讓張琛感到十分的頭疼。
宋煊點點頭。
這種就是黑色背景的社團行為了。
他們就是想要走黑道掙錢。
偌大的東京城,犯罪之人絕不在少數。
上面勳貴們有光明正大搞錢的法子,下面的蛇鼠也有自己的手段。
受害的也多是中間那些守規矩的百姓。
“你先調查調查,蒐集一些證據。”
宋煊端起茶杯道:“至少要有多少人也都搞清楚了,免得跑了漏網之魚,過陣子還會拉起來。”
“明白。”
張琛精神一振,這便是領了差事。
將來有更多的機會向宋煊彙報。
如此一來,才能更好的與宋煊接觸。
無論是給班峰上眼藥,還是給他使絆子,都比較名正言順,而不是顯得突出。
要不然班峰剛在大官人面前爆料自己,自己反手就是一個舉報,那也只能是雙輸的局面。
張琛不想如此。
即使縣尉班峰請宋煊給兄弟們講兩句話,宋煊也沒多說什麼。
只是說今後會想法子提高你們的月俸,免得有百姓來擂鼓告你們收黑錢的狀。
剩下便是吃吃喝喝,別喝多了,免得剛到手的錢,被人摸了去。
東京城的偷兒膽子,可是不小。
宋煊的話讓不少人嘿嘿一笑,就算收黑錢,他們大部分人都沒得機會,頂多蹭吃蹭喝的。
大頭那都是讓頭給拿走的。
規矩就是這樣。
若是宋煊說的話是真的,能夠讓他們今後的收入好點,誰還能說我就想要收黑錢呢?
酒菜下肚,氣氛自然是熟絡起來了。
宋煊倒是沒有在主桌久留,自是去各桌遊走一番,混個臉熟。
東京城的這些衙役,可是見慣了高高在上的官員。
著實是沒有料到宋煊如此接地氣,願意同他們喝酒。
光是這一點,就俘獲了大批人的好感。
宋煊拍拍這個人的肩膀,又問問那個人的家庭情況,總是就是多瞭解一二。
今後自己想要做事達到如臂指使的狀態,還是要獲取他們的擁護的。
光靠著嘴上說說,沒有實際利益,如何能長久?不僅是一幫衙役驚詫宋煊的行為,就算是班樓伺候局的人,也是十分不可思議。
眼前這位文曲星下凡的大宋狀元郎,會如此的平易近人。
一丁點官威都不耍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宋煊見夜色也晚了。
他直接讓王保過去結賬,錢不夠明天去家裡拉。
沒過一會,掌櫃的便走過去,又是給宋煊敬酒,又是說著好話。
今天這頓飯,他咬咬牙做主可以全免了,就是求狀元郎能夠在這裡留下墨寶,若是能寫上一首新詞也可以。
畢竟他們早就知道宋煊都不屑於寫新詞,就算是肚子早有腹稿,也懶得寫。
他們這些訊息靈通之人,也早就打聽過了。
宋煊家鄉最好的酒樓慶樓,那可是留有宋煊親手寫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的墨寶。
據傳宏泰坊的那位花魁小娘子因為宋煊連中三元,以及這首詞可是火熱的很。
現在東京城的青樓都派人去南京求交易,希望她能夠把關係轉到東京城來,到時候還能賺更多的錢。
“哈哈哈。”
宋煊指了指掌櫃的道:“你倒是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