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不起,你就甘心與他為伍了嗎?”
丁度聽著堂弟的言論。
就知道這件事他摻和的不少。
可是他對自己一頓好瞞啊。
錢惟演吳越王的後代,如此攀附劉美,不惜把妹妹嫁給他,被天下人所恥笑。
丁度沒想到連自己的堂弟,也會陷入其中。
“大哥,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丁彥瞥了一眼一旁的禁軍耿傅。
那意思想要把他給支開。
丁度回頭望過去,卻聽耿傅冷聲道:“官家准許你們二人相見便已經是天大的恩賜,還想要串供嗎?”
“機會只有一次,是靠著自己爭取來的。”
“什麼話,我都會向官家如實複述。”
丁度只能又回過頭來:“有什麼話,你趕緊與我說,我好在官家面前為你求情?”
丁彥明白自己沒有太多的選擇,遂開始講述。
耿傅就在一旁聽著丁氏兄弟的談話。
在皇宮當中,劉娥想要打探什麼事情,還是非常容易做到的。
劉從德也被叫進宮中來陪皇太后說話。
對於這個前夫之子,劉娥還是極為照顧的。
年紀輕輕就位列一方知州,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必定是要進入樞密院的。
原來是皇城司的人抓捕了工部虞侯趙德,以及工部員外郎丁彥。
主要是那趙德殺了一個工匠,牽引出來的案子。
而且還是在端午大典上,劉娥明白皇帝與宋煊為何如此激動,直奔龍舟而去了。
原來他們二人是目擊者。
故而得知真相的劉娥,對於皇帝“欺騙”自己的行為,表示了原諒。
到底是自己想多了。
六哥兒還是尊重我這個當母后的。
兩個芝麻綠豆的小官,指不定是被宋煊查出來什麼問題了呢。
劉娥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
可是聽著這個訊息的劉從德臉色微微一頓。
這兩人他熟悉啊。
特別是趙德更熟!不用想便是建造龍舟的事情敗露了,趙德想要殺人滅口,還被逮到了。
劉從德是更願意相信趙德幫他隱瞞,但是丁彥這個人他信不過的。
“大娘娘,那宋煊不過是一個七品的知縣,如何能抓捕從六品的員外郎啊?”
劉從德雖然不學無術,但是打小就在官場上廝混,對於許多官職都一清二楚。
“怎麼,你有意見?”
劉娥倒是不以為意。
雖說皇帝沒有親政,但是皇帝給宋煊下令撐腰,讓他抓捕官員,那也是可以的。
“大娘娘,我不是有意見。”
劉從德臉上帶著笑:“只是覺得宋煊他如此以下犯上,會壞了規矩。”
劉娥聽明白了。
其實自己這個侄子他就是有意見。
倒是奇了怪了。
他們今日才是頭一次見面吧?
還是這兩個被宋煊下令抓捕的官員,與他親近?
劉娥也想不明白這二人與劉從德有什麼關係。
趙德一個虞侯,聽都沒聽說過。
至於丁彥,他堂哥丁度是翰林學士,挺有學問的,算是自己人。
在大宋父子兄弟同時為官,簡直是太正常了。
呂夷簡的堂弟以及親弟弟們早就開始中進士了,上次科舉考試,他親弟也中了進士。
這些家族是很注重傳承的。
“你想怎麼辦?”
劉娥倒是想要了解一下他們之間的仇怨:“況且也不是開封縣的衙役抓捕,而是皇城司。”
劉從德一時間沒想出什麼辦法。
但是他並不覺得趙德、丁彥二人全家都被控制,會嘴硬到底,絕對不把自己供出來。
劉從德唯一想要的便是把這兩個人給放了。
只有自己把他們都撈出來,他們才能守口如瓶。
“大娘娘,侄兒只是覺得不合規矩,理應放人,就算是抓官員,那也是御史臺,他們都是五品以下的犯罪官員,理應開封府出面。”
劉從德斟酌的道:“皇城司抓人,除非他們犯的是謀反,間諜的罪過。”
劉娥倒是沒想到自家侄兒對大宋官場許多事都瞭如指掌,遂點點頭:“說的在理。”
她又差人給開封府府尹陳堯佐傳口諭,讓他去過問此事。
劉從德心中焦急,隨即告退後,便立即回了家。
他被外派到地方上積累資歷,對於宋煊並不是很瞭解。
但是今日在端午大典上,瞧見皇帝身邊站著一個極為雄壯的年輕人。
透過詢問才得知是連中三元的狀元郎宋煊,還成了樞密使曹利用的女婿。
此舉倒是讓劉從德極為驚訝。
畢竟取得如此成就的讀書人,如何會與武將家族聯姻呢?
劉從德想來想去,連忙把自己的小舅子王羽豐叫來詢問有關宋煊的事。
一聽這話,王羽豐直接樂了:“姐夫,宋煊我可太瞭解了,他的婚宴我都去參加了。”
“哦?”
劉從德一下子就來了興趣,只要有關係能聯絡到那就能搞定。
“此人可是東京城的立地太歲啊!”
王羽豐是硬蹭的婚禮,央求李君佑帶著他去的,說是結交一二。
畢竟如此機會,錯過了。
今後怕是很難再有機會結交。
“立地太歲?”
劉從德不屑的道:“整個東京城,一個外地來的田舍奴也敢號稱立地太歲,當真是欺我東京無人嗎?”
在劉從德看來,如此“威風”的名號,只能是他專屬的。
宋煊這種無權無勢的,只曉得讀書,有什麼可猖狂的?那麼多讀書人當了進士,還不是給他們父子倆奔走做事!
所以劉從德打心眼裡就看不上這群讀書人。
甚至放眼整個人朝堂當中,都沒有幾個能被他放在眼裡的。
就是如此的狂妄!王羽豐則是連連點頭,對著劉從德一頓吹捧。
無論宋煊再怎麼立地太歲,那也不如眼前自己的姐夫牛逼。
誰讓他是皇太后的侄子呢。
而且自家也是因為姐姐嫁給他沾了光。
小舅子的話聽的劉從德飄飄然。
緩了一會才詢問宋煊做了什麼事,會有如此綽號。
王羽豐瞭解事情的經過啊,然後就一樁樁一件件的說了。
劉從德也是有些發矇。
他原本以為這些事,都是宋煊當官後乾的。
結果竟然是沒當官之前就做了。
他一個白身,當真是膽子大!
如此膽大包天之人,怕是不會被輕易嚇唬住。
劉從德咳嗽了兩聲,隨即開口道:
“那你覺得我找他說情,能有希望嗎?”
“嗯?”
王羽豐常年在東京城遊走,一聽這話,連忙詢問:
“那得看是什麼事?”
劉從德也沒有隱瞞自己的小舅子,直接把金絲楠木調包的事說了。
聽著姐夫輕描淡寫的敘述,王羽豐整個人都頭皮發麻了。
心中駭的不行不行的。
他現在都後悔自己不該主動問。
多那個嘴做什麼?王羽豐知道自己姐夫膽大包天。
可著實沒想到劉從德會如此有膽子。
簡直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的!
那金絲楠木是你能用的嗎?大家與你結親也是想要沾光共享富貴。
不是真的想要走上謀反,這條株連九族的絕路啊!一百根貪墨一半,王羽豐都覺得算是有天下少有之事了。
可你全都貪墨完,換成松木,還不給夠數的。
這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嗎?
如此貪心,將來不定要惹出什麼禍端來呢。
王家可不是跟劉家一樣貧寒乍富。
人家算是世代富貴的豪強,只是想要往上更進一步。
雖說也斂財,但也不會這麼明目張膽。
主打一個細水長流,哪能幹這種竭澤而漁的事呢?王羽豐被嚇得頭上大汗淋漓,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你怎麼了?”
劉從德很是奇怪小舅子如此反應。
“沒,姐夫,我就是覺得金絲楠木不是咱們這種人家能用的起的。”
“當然,我也不敢用啊!”
劉從德嘿嘿笑了兩聲,指了指王羽豐:
“我還沒那麼蠢笨。”
聽到這話,王羽豐鬆了口氣,只要找不到贓物,那就有迴旋的餘地,根本就不敢搭其餘的茬:
“那東西呢?”
“當然是走私,賣給遼國了。”
王羽豐:???
劉從德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問題。
萬事都有大娘娘給拖底呢。
而且賣給遼國,總不能讓遼國協助查這件事吧?更何況大宋也得注重自己的臉面。
皇室御用的金絲楠木被官員盜走,賣到遼國,傳到遼國去,都得被人笑話。
現在劉從德是既不想想把吃掉的吐出來,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嘍,斷了他以後的生財之道。
畢竟現在幹工程,那是真的能掙錢。
所以劉從德找王羽豐過來問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
王羽豐下意識的擦了擦自己臉上驚出的熱汗,忍不住拿著扇子扇風:
“這天也忒熱了。”
“來人,把冰鑑拿來。”
劉從德吩咐了一句。
唐代的冰塊很貴,但是到了宋朝東京城街上都有販賣的,價格被下來了。
但是也不是誰都經常消費的起的。
皇帝也會贈冰給大臣表示親近,而且每年開冰窖的時候,皇帝要舉行以冰為主題的祭祀儀式。
年老的歐陽修感慨梅堯臣年事已高,把皇帝賜給自己的那份冰送給了梅堯臣。
在大宋,給朋友贈冰,也是重視朋友的體現。
雖然硝石製冰的技術有,但並沒有在北宋得到廣泛的普及。
大家在夏日吃冰,依舊是要靠著冬日的冰窖。
北宋冬日較為嚴寒。
皇城司、光祿寺、司農寺要輪流監督採冰人在金明池從十二月開採到二月。
平均每年朝堂消耗的冰段數量為三萬八千三百段(每段一百斤),但是實際上開採的數量要多上百分之五十的量。
除了要考慮損耗的緣故,誰不願意藉著朝廷的力,在夏天大賺一筆?不僅官方儲冰,民間也是往往藉助地利之便,在冬天儲存冰塊,好在夏天大賺一筆。
如此多的冰塊入場,極大的衝擊了冰塊的價格,使得在唐朝價比黃金的冰塊,到了大宋才成為普通人消費得起的食材。
冰鑑當中放著冰塊,王羽豐一下子就感覺到了涼意。
可是心中依舊是十分的焦慮。
他爹也在外地為官,這種事,也不好寫在信上告知。
否則難免有洩漏的風險,成為定罪的罪證。
“姐夫,你覺得他們二人會把你供出來嗎?”
“很難不會的,如此罪責他們怎麼可能會獨自認下?”
劉從德在這件事上是有著清晰的認知的。
畢竟劉家給他們的錢,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誰會為這點錢,就認下如此嚴重的罪責?“那可怎麼辦吶!”
劉從德點點頭:“我正是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叫你來給我想辦法的。”
“我?”
王羽豐嘆了口氣,畢竟大家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眉眼一挑:“姐夫,要不你直接去找大娘娘求求情。”
“要是等到事發了,大娘娘那裡措手不及,根本就沒法子救你。”
劉從德眼裡驚疑的看著王羽豐:“我叫你來是讓你給我出主意的,結果你就出這個主意?”
“那還能怎麼辦?”
王羽豐也是極為焦急的道:“難不成你還想著透過宋煊放你一馬?”
“什麼叫放我一馬,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行嗎?”
劉從德伸出手指道:“事成之後,我給他五兩黃金。”
“根本就不可能的!”
王羽豐也知道自家姐夫是屬貔貅的,只進不出,如此大的事,就給人家五兩黃金?更不用說在孫羊正店與自己對上之時的豪氣,手下奴僕都穿著名貴絲綢。
他那書鋪的抽獎裝置,如此龐大且透明的琉璃,千金難求。
你真以為宋狀元是一個缺錢之輩?王羽豐可是特意派人去應天府打聽宋煊來著。
劉從德聽著王羽豐的對宋煊的介紹,也是點點頭:
“他既然不缺錢,那錢打不動他,我若是給他往上提拔一二呢?”
王羽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人家連中三元,瞧瞧當今宰相王曾。
你劉從德就算有大娘孃的照拂,將來進入樞密院當樞密使。
那也得聽人家宰相的話。
“不成。”
“不成?”劉從德站起身來:“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到底怎麼才能成?”
王羽豐只得耐心的道:
“姐夫,你都說了是官家與他一起上船的,他會因為你,哄騙官家嗎?”
大家作為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關係如此親近,根本就跑不掉的。
劉從德點點頭,確實如此。
“你說殺人滅口可以嗎?”
王羽豐嚇得跌坐在地上,一臉驚疑不定的瞧著劉從德。
殺官?還是殺大宋的官!
這不就是形同造反嗎?劉從德瞧著小舅子如此激動:“我沒想殺宋煊。”
“哦。”王羽豐鬆了口氣站起身來。
“殺了趙德和丁彥。”
王羽豐的屁股再次著地,他瞪大雙眼瞧著劉從德。
“姐,姐夫,你莫要總是說些玩笑話。”
“他們被皇城司的人給羈押,怎麼殺?”
劉從德認真思索了一會:“你說的在理,確實是不好殺。”
“哎,那可怎麼辦吶?”
王羽豐自顧自的站起來,他以前不知道劉家的這些“破事”,今日著實是重新整理了他的承受能力。
如此跳脫的外戚,遲早被人弄嘍。
王羽豐雖然不喜歡讀書,可是也被家族強行找夫子教育過。
這些事情,他是懂的。
雖然行事紈絝,可是也沒想著向劉從德這樣做事。
那是把整個家族往絕路上帶,家族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姐夫,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別的法子,只有去找大娘娘說一說,要不然被人主動抖摟出來,那就落了下乘。”
“不行。”
劉從德搖頭拒絕:“既然你沒有主意,那我還是去找呂公綽商議一二。”
“等等。”
王羽豐直接拉住劉從德:“姐夫,這種隱秘之事能跟他說嗎?”
“呂相爺可不是一個好相與的!”
“無妨,他收了我的錢。”
“啊?”
劉從德臉上帶著笑:“你以為金絲楠木與松木調包是一件容易的事,光是那合適的松木,就是找呂公綽從他祖籍萊州那裡尋來的,為此給他了不少錢。”
王羽豐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劉從德還問他要不要一起去。
他連忙拒絕,表示不能浪費冰鑑,就在這裡乘涼。
王羽豐坐在原地,瞧著劉從德走了,他不知道這件事呂公綽有沒有瞞著他爹呂相爺。
王羽豐不斷的扇著扇子,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坐立不安的模樣。
劉從德很快就找到了同樣回家的呂公綽,他也在東京為官,如今是館閣對讀。
“劉兄,你如何來了?”
“呂兄,小弟有事想要請你出個主意。”
“無妨。”
呂公綽連忙讓人把酒上來,先與他喝一喝,許久不見了。
劉從德也沒墨跡,直接把事情說了,剛起個頭,呂公綽倒酒的手就哆嗦個不停。
他顧不得炎熱,連忙讓劉從德別說了,先跑去關窗戶,又吩咐人不許來打擾。
這才膽戰心驚的讓劉從德好好說一聲。
“什麼時候發生的?”
“就在今天。”
呂公綽站起身來,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實在是過於突然了。
他本以為這件事就過去了。
甚至打算日後找機會一把火直接燒燬龍舟,來個死無對證。
結果竟然被一個小小的船匠給誤打誤撞的要告知官家。
他怎麼就那麼“忠心”呢?
天子也沒有給他好處!“我不是給弄了一百根松木嗎?”聽著呂公綽的提問,劉從德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