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這樣。”
“那我懂了!”
楊文廣瞧著自家孃親,眼裡滿是狐疑之色。
人家宋狀元當真是這個意思嗎?
宋煊與折繼宣講解的時候,楊文廣也是在現場的。
他覺得宋煊的謀劃不止如此。
還有許多可圈可點的地方。
就這麼一句話給概括了?
折繼宣自己說完探子後也大笑起來,他總算是明白自己要做什麼了。
只要自己前期探查路線,今後大宋與西夏打起仗來,還能沒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這點事雖然耗費時間長,但也是大功一件吶。
楊夫人臉上帶著笑又鼓舞了他幾句,待到折繼宣出去如廁。
楊文廣剛想說什麼,楊老夫人便揮手:
“不必多言,繼宣這個孩子理解不了這位狀元郎那麼高深的謀劃,讓他去做一件事就行了,他的腦子同時處理不來那麼多事情的。”
楊文廣果斷閉上了嘴。
自家母親說的在理。
大表哥他當真是有勇無謀,路上自己也給他解釋了那麼半天。
他聽不進去。
想不明白這裡面的道理。
楊老夫人卻是極為認真的道:“這位宋狀元當真是出了個好主意,繼宣這孩子被罷黜,然後去經商,說不準西夏李德明還會悄悄地拉攏他呢。”
聽著老母親的話,楊文廣眉頭一挑:“母親,我原以為這位狀元郎寫三國演義也不過是紙上談兵,今日聽他的謀劃,倒是對於軍事也十分的感興趣。”
“就是不知道這些話,是不是出自曹樞密使之口?”
楊夫人出身柴家。
因為夫君楊延昭的功勞,被封為夫人,所以也是有“官身”的。
這類有官身的女子除了能夠進宮賠太后之類的說說話,穿著誥命服去敲鼓或者告狀,那些官員也不會像對待普通女子一樣,隨便派個小吏就給打發嘍。
“以我觀之,不像是曹樞密使的主意。”
“嗯?”
楊文廣頓感奇怪。
畢竟要論軍事曹利用行軍打仗的時候。
宋煊還沒出世呢。
曹利用論經驗,可謂是吊打宋煊的。
“母親此言何意?”
“你爹說過曹樞密使他太容易驕傲了,雖然有膽識但是在這種國家大事上的戰略,他並不是很擅長。”
一聽是自家父親的評價,楊文廣就立即相信了。
看樣子曹利用搶來的女婿宋煊,當真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
不僅僅是在讀書上。
楊文廣心中也有壯志,想要恢復祖上榮光。
奈何一直都沒有什麼機會,更不用說什麼上司賞識之類的。
連禁軍老家底之類的石家子弟還老老實實站崗的,就算外派,也輪不到他這種邊將家族子弟。
楊老夫人聽著兒子對宋煊的稱讚,最終嘆了口氣:“如此賢才,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其岳父所牽連。”
聽著母親的話,楊文廣本想要與宋煊深交的,但是此時又遲疑了。
畢竟他爹已經故去十幾年了,又是常年在外戍邊。
楊家在京師城內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力。
哥三個全都在皇宮站崗呢。
“不過這都不是咱們楊家該操心的事。”
楊老夫人瞧著兒子道:“擺在宋狀元面前的是光明的前途,若是他當政能夠改革軍制,你們兄弟可就不一樣了,不要說成為你父親那樣的人,就算是馬知節也夠用了。”
武將在大宋沒什麼太高的地位,也不會受到尊重。
這種風氣就是從宋太祖開始的。
錢可以多給你點,但是社會地位以及受到民間推崇這方面嘛,就不要妄圖想要跟文官一個樣。
宋太宗晚年教育自己的兒子,國家沒有外患,定然會有內憂的。
外患算什麼啊?
大遼拼了命打不進來的,就如同我想去奪回燕雲十六州也拿不回來,大家就僵在這裡了。
但是內憂就在眼前!
一不小心咱們老趙家的皇位就被那些有兵權的武將給奪走了。
真宗皇帝牢牢謹記,特別是對外戰事上,大將王超擁兵自重,不聽天子調遣。
待到澶淵之盟後,真宗皇帝就覺得在軍事上搞不定的事,可以用錢財搞定。
沒必要把錢花在國防和軍隊建設上。
從皇帝如此言行,臣子們自然是打心眼裡看不上武將。
這也是折繼宣一個臭外地的邊將,還敢跑來東京城找關係,誰願意搭理他啊?
大宋風氣便是如此。
王欽若當宰相的時候,恩寵正盛。
當著皇帝的面直接把副樞密使馬知節給罵的不成樣子。
就算他們父子倆都是名將,還愛讀書,那也是被鄙視的武將。
尤其是在澶淵之戰前,王超擁兵自重,還是馬知節主動做事,逼得王超沒有藉口。
馬知節也是多次辱罵王欽若,最終被外放。
楊夫人提到馬知節,也是因為當年議和後朝廷粉飾太平,輕視武備,馬知節多次在各種場合呼籲不可忘戰去兵們打扮,但是遭到主政集團多長期冷遇,根本就沒有什麼作為。
楊文廣也是嘆了口氣:“母親,宋狀元縱然不鄙視我等武將的身份,但是等到他執政,興許也就是十年二十年後了。”
馬家孫子跟他一樣,也是在皇宮站崗呢。
“不必憂慮。”
楊老夫人告誡自己的兒子:
“機會總是會來的,在此之前,你便要好好磨礪自身的本事,待到機會到了,便要死死的抓在手中不放手才行。”
楊文廣重重的點頭,隨即他也嘆息一聲:“母親,我楊家與遼國世代為敵,兒恐今後宋遼之間不會再發生戰事了。”
宋遼之間沒有戰事,他們邊將家族就沒有統戰價值了。
“宋狀元既然把目光放在西夏,依我之間,西夏之主李德明狼子野心,必然會稱帝的,到時候便會用兵西北,你且好好打磨自身,等待時機。”
聽了母親的話,楊文廣也是贊同,宋夏之家,甚至遼夏之間必然會有戰事發生的。
那個時候,興許也是楊家的機會。
……
宋煊與大舅哥駕著曹利用同回府邸。
曹利用喝了醒酒湯後,靠在床榻之上:
“折家那個傻小子找你求情來著?”
宋煊點點頭:“我倒是沒有回絕他。”
“嗯?”
曹利用本以為宋煊能感覺出來那小子腦瓜子不好使的。
“為何?”
宋煊坐在椅子上:“他就不是個能當統帥的料子,幹不好知州的,我給他指了一條路,希望他能夠闖蕩出來吧。”
曹利用登時來了興趣:“什麼路子,我來聽聽。”
“卻是想要講給岳父聽的,因為要做這件事,還是要靠著官家暗中點頭。”
曹利用聽著宋煊給折繼宣指出來的路子,無論是動機還是藉口,全都說的過去。
反正折繼宣被罷職是全都曉得的。
他自暴自棄的去經商賺點錢,甚至還能被西夏人拉攏。
雙方全都是党項人,只是效忠的人不一樣。
而且折家在北宋也是有特權的。
曹利用覺得連佔據燕雲十六州的大遼,在榷場上都不能賺到錢。
反倒是給出的歲幣,成百上千的返回大宋。
而西夏地處西北,對中原物資依賴程度更高。
“不僅是同甘州回鶻做生意,連與西夏有世仇的唃廝囉也可以聯絡一二。”
曹利用輕微搖搖頭:
“如今唃廝囉與官家一樣,全都是傀儡,大權都在李立遵手中,朝廷早就探查出來他們二人實力皆是受損,成為不了大宋的邊患。”
“故而天聖元年開始,官家允許他們每年入貢一次,不過是給他們二人每月總共布五十匹,茶五十斤打發了。”
如今的唃廝囉還不曾擺脫一個又一個權臣,成為青唐王呢!
宋煊卻是曉得這位青唐王的一些時機,受到外部環境所限,可謂是大器晚成,一直都秉承著聯宋抗夏的主張。
大宋打不過囂張的李元昊,他數次大捷,搞得以前依附李元昊的回鶻、吐蕃大部分都聚集到了他的旗下。
“那趁此機會,我們正好讓折繼宣去幫助唃廝囉,給予他一些大宋的關照。”
“一個傀儡。”
曹利用輕微搖頭道:“他要是能成事,早就殺死李立遵自立了。”
在他看來異族人茹毛飲血,野蠻的很,有手段早就使出來了,如何年近三十都一事無成?那些党項人吐蕃人身體是在西北那片地方強勢,可是歲數大點就容易死嘍。
一個個都不長命。
宋煊卻是笑了兩聲:
“岳父左右不過是多給些布匹和茶葉,我懷疑大宋給他們的俸祿,都到不了唃廝囉的手中,我們透過商隊給他一些贊助,到時候他才好收買手下,幫助他成事啊!”
曹利用每月俸祿簡直是吊打吐蕃頭目。
所以此時聽著宋煊的主意,倒是也不覺得是一件要花大錢的事。
若是真的讓唃廝囉成功親政,今後對於西夏掣肘也就有了更多實力。
光是靠著甘州回鶻怕是無法長久與西夏軍隊對抗。
“此事是單獨說給陛下還是要給太后說嗎?”
宋煊哼笑一聲:“當然是單獨講給陛下聽,你覺得劉太后會有心思管這種小事?”
曹利用再次點頭。
畢竟劉太后就不是一個遵守規矩之人。
說實在的,自己內心是看不上她的。
奈何人家如今是皇太后,身份尊貴。
劉太后特別喜歡從宮中直接降旨決定政事。
即不透過兩府大臣的商議討論,通常稱為“內降”。
這種獎懲不論功過,專憑個人的喜怒好惡來決定升黜的做法,是最容易破壞官紀,使政治日益腐敗的。
曹利用可是清楚,一向以“公正”自稱的宰相王曾也看不慣劉娥的操作。
只是一時間又沒有什麼好辦法。
曹利用是承認劉娥精明強幹,又政治手腕,但是她就是單純喜歡權勢,對於大宋沒有什麼政治目標,也沒有什麼抱負。
一度想要效仿武則天。
曹利用就是想要瞧瞧那幫文臣,什麼時候有手段讓太后還政於官家。
平日裡一個個都道貌岸然的樣子,對於皇太后如此肆意而為,一點都管不到。
“好,此事我會找機會與官家說的。”
曹利用說完了正事,又主動開口道:
“石家耗費如此多的錢財舉辦婚禮,我老曹是拿不出來的,但是你放心,絕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哎,岳父。”宋煊連忙開口道:
“你知道的,我也頗有家資。”
“你可千萬不要因為在東京城辦個婚事,就去借高利貸。”
“哪能啊!”
曹利用其實是有這個想法的。
畢竟石家的奢華婚禮是刺激到了他的。
三尾相公尚且都能有如此待遇。
難不成三元相公就不配了嗎?
“咱們翁婿兩個相識於微末之中,無須銀錢來加固關係的。”
宋煊是知道大宋厚嫁之風的。
很多時候,宋朝人不是娶不起,而是嫁不起!蘇軾的弟弟蘇轍,為了給女兒置辦嫁妝,特意賣了他在河南新鄉購置的一塊好地,湊了“九千四百緡”錢嫁女,他在日記裡說這叫“破家嫁女”。
九千四百緡就是九千四百貫,換算到如今也就是不到八百萬吧。
就說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有多少家庭能掏出八百萬的陪嫁啊?況且蘇轍可是有四個女兒的。
厚嫁之風在江南地區尤甚。
南宋有個叫鄭慶一的女子出嫁,嫁妝包括五百畝土地、三十間商鋪,還有十萬貫銅錢——這些東西拿到今天得上億元了!
宋人嫁女為何要給這麼多嫁妝呢?
第一是貼補家用,讓女兒的婚後生活更舒適些。
女性擁有一定的財產權,女方的嫁妝婚後歸自己支配。
此外,厚嫁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嫁妝越多,女兒婚後在夫家就越有地位。
還有兩個宰相為了娶一個有錢的寡婦,上演真男人對決之類的。
曹利用哈哈笑了幾聲沒搭茬。
他如何能讓女婿掏錢!咱丟不起這面。
宋煊開口道:
“廚子就用我的人,他做菜我放心,只是需要給他調配人手,不需要什麼樊樓之類的,我回老家辦婚事,也是請慶樓廚子做席的,花不了多少錢。”
“至於賓客什麼的,岳父可以在東京城宴請,我回宋城辦婚事,還是要請許多舊相識的,他們多是鄉野江湖人士,與官員怕是很難聚在一起。”
曹利用明白是在宋煊家裡先辦一場,然後再東京城辦一次。
“你回老家寧陵縣嗎?”
“不,便是我在宋城的家。”
宋煊笑呵呵的道:“我會跟我祖父說的。”
“他們能同意?”
“如今老宋家就出了我這麼一個連中三元的狀元,他如何能不同意?”
宋煊哼笑一聲:“人言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後三十年看子敬父。”
“我爹沒能讓我過上正常的日子,還多受人白眼,如今他可全都指望著我,如何敢違揹我的意願?”
“他個老賭狗想要在我面前擺當爹的譜,有那資格嗎?”
“大不了把他的腿打斷養在家中,還能讓他餓死了?”
“嘶。”
曹利用坐直身體,瞧著宋煊:
“有道理!”
宋煊笑了笑:“行,我明日便先回家準備準備,然後再約定送親的具體細節。”
“好。”
曹利用覺得自家女婿當真是有手段,將來在官場上吃不了虧的!宋煊從曹府出來之後,就直接回了張耆的家。
大家都在打包東西,準備一同返回宋城。
無論如何宋煊的婚禮,他們都是要參加的。
等到參加完,還要參加韓琦的婚事,最終再各自回家待上幾日,直接各奔東西。
以後若是有事,就只能寫信溝通交流了。
“想不到科舉考試,如此快就結束了。”
呂樂簡悠悠的嘆了口氣:“說實在的,我還真是有些捨不得。”
“你捨不得個屁。”王泰哼笑一聲:“你堂兄是當今宰相,你小子就等著被火線提拔吧,到時候你資歷熬不到,如何提拔你。”
“別瞎說。”
呂樂簡怒斥王泰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朝中有人好做官,便是這個道理。
要不然呂家子弟如何能夠辛苦透過科舉考試進入官場,靠著祖上恩蔭不輕鬆嗎?
主要是靠著恩蔭為官,沒法子被快速提拔。
呂家子弟在大宋官場上的官位就會出現斷檔。
如何還能“傳幫帶”?王泰是家裡三兄弟唯一一個靠著科舉入仕的兒子。
將來的前途定然會比他兩個哥哥強上許多。
宋煊在一旁寫著信,對於他們的談話也不在意。
如今大家都不再是一心備考的學子了,他們自是要展現出自己的人脈。
畢竟透過科舉考試當官只是第一步。
想要往上爬,更後面的還有許多道坎呢。
沒瞧見大家的院長范仲淹年歲這麼大了,政績突出,還是個微末小官?
張方平看著外面的夜空,如今四月份已經不那麼冷了。
“十二哥,你說難不成我也要娶一個武將家的女兒?”
張方平說完這話,連宋煊都停下筆,仔細看向他:“你怎麼想的?”
“今日你與範詳出去的時候,有好幾個武將家族的來找我,甚至公然叫價。”
張方平笑了幾聲:“雖然我見過十二哥的不少金子,但是我對他們所說的數字也是極為驚詫,若是與他們結親,今後我也能過上富貴生活了。”
“哈哈哈。”
宋煊放下手中的筆,指著張方平:“我看你覬覦他們的錢財是假,嫉妒我等夜裡握著小娘子的咯咯,睡覺是真!”
“哈哈哈。”
呂樂簡拍著自己的大腿狂笑。
包拯也是打算參加完同窗的婚禮,就回家成親。
他特意向官家請求把他放在離家近的隔壁縣為官。
此時聽著宋煊如此“粗俗”的話,饒是黑臉,也蚌埠住了。
十二郎明明長得十分正經,可是嘴裡說出來的話偏偏不正經。
張方平登時臉色發紅:“我沒有!”
“十二哥,你勿要誣陷我。”
祝玉在一旁瞧著,嘴角上揚。
如此熱鬧的日子,今後怕是一去不復返了。
秦漢女子一般過十三歲就要成親,若是過了十五歲還不嫁人,就要加倍徵稅。
一直不嫁人,就徵稅到三十歲,超過這個歲數,官府就不管了,認為你也沒有什麼生育價值了。
徐娘半老,就是從三十歲開始算的。
唐朝也是差不多這個歲數,但是卻沒有加倍徵稅到規定。
但是大宋厚嫁之風,導致女子嫁人年齡偏大。
士人因為要參加科舉考試,所以娶妻的歲數平均在二十四歲左右。
像他們這種年紀輕輕就成婚的,還是少數人。
“十二哥兒給誰寫信?”
“蘇三郎。”
宋煊笑嘻嘻的瞧著韓琦:
“告訴他,哥哥我連中三元的好訊息,順便還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