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幾年的相處,張師德是瞭解范仲淹的。
此時讓他兩個離得近的學生勸一勸,實在是正常思維。
可是宋煊覺得范仲淹要是能聽人勸,不去直言進諫。
那他就不是范仲淹了!“張夫子可是勞累多了。”
宋煊笑呵呵的道:“方才你情緒激動,診脈並不是很合適,我再幫你號脈一次吧。”
張師德嘆了口氣。
他也明白宋煊話裡的意思。
就範仲淹那個性子,誰能阻攔他的想法啊?
別說宋煊不好使,就算是范仲淹的舉主晏殊也勸不住的。
“張夫子勿要擔憂,範院長他自己心裡有譜的。”
張方平連忙笑了笑,過去給他撫背,讓他順順氣。
範院長的為人,在座的沒幾個不佩服的。
可是這樣的人,在東京城那般水深的地方,想要安全的升官,絕非易事。
甚至在東京城待多久都是個問題。
他們在東京城應試的這段時間,可是沒少見到那些權貴的模樣。
更不用說經歷了宋煊在殿試上被官員針對的“惡劣事件”!“張夫子今後還是勿要過於操勞。”
宋煊縮回手笑了笑:
“要不然學生們今後若是做出什麼驚天動地之事,怕是你沒機會見證嘍。”
“哈哈哈。”
張師德大笑數聲,指了指宋煊道:
“應天書院學子佔據一甲榜單,連中三元與連中三尾同時出現。”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老夫相信再也沒有人能夠看見如此盛事了。”
張師德也不得不承認,宋煊他們這次考試考的極好,為應天書院帶來了許多生源和名望。
如今成為大宋第一書院,那根本就不是吹牛逼。
而是鐵一般的事實!
幸虧當初范仲淹力排眾議,再加上有了宋煊的錢財支撐。
書院新建的校舍增加了不少,不至於讓來遊學的學子睡在外面。
但是學生多了,相對而言,夫子的人數就少上許多。
而且在這種“聲譽漸盛”的情況下,作為夫子的人品與質量,定是要排在第一的。
否則應天書院成為大宋第一書院,也不過是曇花一現。
作為班主任以及“副院長”的王洙,頭上都是熱汗。
他著實是沒想到自己會一瞬間就扛起這麼一個大攤子來。
張師德接替范仲淹院長一職,可是身體不行,許多事都是副院長王洙做的。
趙禎也特意賜予了王洙官職,鼓勵他好好做。
如今王洙擦了擦汗,剛想與張師德商議招收老師的事。
過不了幾個月,書院會再次迎來新生。
“呦。”
王洙瞧著宋煊等人坐在此地,頗為悠閒:“幾位新科進士捨得從那富貴迷人眼的東京城回來了?”
聽著王洙陰陽怪氣的詢問,宋煊當即開口道:
“回家成親,特意邀請夫子來參加的,就是不知道王副院長可有時間?”
“嘖嘖嘖。”
王洙雙手背後,走上前來:“你小子,尾巴都翹起來了。”
“嘿嘿嘿,一直都沒放下過。”
王洙坐在椅子上,打量著這幾個學生。
都是人才啊!將來說不準官職都在自己之上。
“院長,如今學子太多,夫子太少了,好幾個夫子嗓子都啞了。”
王洙先是給張師德彙報了一二。
順便請他做主與應天知府李迪撥些錢糧來。
要不然光靠著宋煊的書鋪以及城中其餘行會的資助,根本就無法供應如此多的學子安心學習。
張師德立即就應下來,他開始寫信。
不僅要給新任知府寫信,更是要給宰相王曾寫信。
畢竟數千學子湧進應天書院,錢糧消耗的太快,還請朝廷也撥款來。
要不然應天書院當真是辦不下去了。
“瞧瞧你們乾的好事,如今書院是缺錢缺糧又缺夫子。”
王洙忍不住嘆了口氣,他也沒想到範院長會在這個時候,直接被官家給奪情叫進京中為官。
就剩下他自己一個人扛!“哎,我們考試考的好,可是為書院爭光,現在誰敢質疑應天書院是不是大宋第一書院?”
聽著宋煊的話,王洙也忍不住嘿嘿笑了幾聲。
上一屆科舉考試當中,大小宋也是出自應天書院,但是沒有這一次如此轟動。
畢竟因為先帝的緣故,他們沒有參加殿試!
可是這一次不同啊。
天聖五年的榜單,足可以流傳千古。
“對了,副院長可千萬別跟我哭窮啊。”
宋煊當即甩出摺扇:
“你也知道的,我過幾日要成親,採購了不少貨物,還要擺流水席宴請我的那些狐朋狗友,昔日舊相識老街坊之類的。”
“為了籌錢,還一口氣推出了三國演義的後續好幾個章節,就為了籌錢。”
王洙其實也沒有抱太多的希望,從宋煊這裡要到多的錢。
畢竟宋煊他出資就已經極為大方了,說到底是為了朝廷選拔人才。
這錢應該朝廷出!況且宋煊他已經從應天書院“畢業”了。
將來去東京需要錢的地方更多,輪不到他還向以前一樣肆意揮霍的花錢。
況且成親從來都是一件極其耗費錢財的事。
王洙也明白宋煊身上揹負的壓力。
畢竟他家裡盡是給他後腿的,而不是給予他太多的助力。
“是啊。”
王洙悠悠的嘆了口氣:“以前我不知道範院長如此辛苦,每天睜開眼要操勞那麼多的事。”
“如今來應天書院遊學之人,已經超過五千之數了。”
“五千!”
王洙伸出手,眼裡滿是發愁之色:
“我懷疑在東京城省試殿試落榜的大部分學子都來了,訊息再傳的遠一點,今後怕是有更多的人也會來的。”
以前他還不明白什麼叫做“為名聲所累”。
這幾日總算是見識到了。
當真是被累到了!身心俱疲的那種。
諸如歐陽修那樣的人也是回家的路上。
先打算在書院盤踞一些時日,然後再返回老家繼續苦讀。
對於書院目前的情況,張方平等人都愛莫能助。
畢竟他們以前也都是窮學生。
就算是當官有了俸祿,那對於一個書院的建設而言,也是杯水車薪。
“十二郎,你可有什麼辦法?”
王洙面帶勞累之色極為誠懇的詢問:“我不是讓你出錢,出出主意就行。”
“畢竟在搞錢這方面,滿屋子加起來,都沒你腦子好使。”
這一點。
縱然是王泰等人也皆是認同。
宋煊這個經商天賦。
當真是異於常人。
放你八歲出來單獨挑大樑。
不偷不搶,在街頭上生存下來,可是有的說辭的。
宋煊擺弄著摺扇。
如今辦學,都是輸血性辦學。
賺錢根本就不可能。
尤其是大宋的環境下。
相對降低了讀書的門檻,只要有心氣的,都會咬咬牙讓兒子去讀書。
但這也就造就了大部分讀書人,家底都不豐厚。
能來上學就已經是耗盡了所有力氣!“解決燃眉之急的法子呢,我倒是有一個。”
宋煊瞧著做洗耳恭聽狀的王洙:“王夫子可以前往靈臺寺與那主持商議最近來的學子太多,安排在他們那裡住宿,以及城外還有寺廟,都可以相商一二。”
“如此一來,便能進一步縮減書院的開支,他們在那裡借宿吃個飯也實屬正常。”
“畢竟靈臺寺打出我等的旗號,如今香火更加鼎盛,其餘寺廟就不羨慕嗎?”
“況且如今的寺廟極少數會缺錢的。”
王洙縮回傾聽狀的身子,開始思考宋煊這個提議。
許多讀書人為了按照儒家思想磨練自己的意志,都會選擇去寺廟借宿苦讀。
范仲淹這樣幹過。
包拯也這樣幹過!在大家樸素的認知當中,寺廟當然是一個清苦之地。
大魚大肉幾乎沒什麼可能。
除非大相國寺裡的那些武僧,人家是不忌口的。
“倒是個好主意,天下豈有白吃的飯?”
張師德沾墨的空隙應了一句:“自從靈臺寺率先打出宋煊等人金榜題名的訊息後,全城轟動,許多人都去那裡上香了。”
“如今應天書院有了難處,靈臺寺若是不答應,宋煊他們可是在這呢!”
王洙也知道。
當初宋煊為了給範詳那樣的學子蹭飯以及蹭蠟燭去學習,找了一條全新的道路。
如此靈臺寺也沒有拒絕。
反正他們夜裡點著的蠟燭也是點,給學子看書也是一舉兩得。
如今他們這群人當真是金榜題名。
那靈臺寺靠著宋煊等人的名氣收割一波也實屬正常。
大家都沒有受到什麼損失!互惠互利的關係。
王洙連連點頭:“既然院長都這樣說了,那我試試。”
宋煊抿了抿嘴:
“其實我還有一個能讓書院賺錢的主意,但是說出來後,怕是會影響今後讀書人的風氣,便不想多說了。”
張師德明顯一頓。
人老成精。
他明白宋煊話裡的意思。
有些話不適宜在所有人面前說。
王洙點點頭:“書院的口碑不能丟棄。”
隨即他話頭一轉:“正好你們前三名都在這裡,我下午的時候召開一次全校師生大會吧,你們都上去講一講,主要是激勵同窗們。”
王洙覺得今後怕是很難再有機會聚齊宋煊這幾個人了。
畢竟他們都有了官身。
相對而言自由就少了許多。
天南海北的,他覺得宋煊、張方平二人在東京城也待不太久的,遲早會去地方上為官,鍛鍊基層經驗。
“我倒是沒什麼可以拒絕的藉口。”
宋煊忍不住笑了幾聲。
韓琦依舊是不言語,只是點頭。
張方平哈哈笑了幾聲:“夫子,我是怕我的學習方法不適合他們。”
眾人聞言又是笑做一團。
畢竟張方平的天賦,世上可是沒有人能夠跟他相比較的。
“無妨,那你就更應該說一說了。”
“畢竟依照你的天賦,才是探花!”
“足以見宋煊與韓琦二人的實力更強,可以鼓勵同窗們,不要過分信奉天賦嘛。”
張師德覺得出了張方平這麼一個天賦怪也挺好的,而且中探花也是極為不錯的。
聽著張師德的話,張方平哈哈笑了幾聲,便是應承下來。
畢竟金榜題名,誰不歡喜?自從訊息公佈後,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熱烈的笑容。
於是王洙也不在遲疑,立即就開始挨個通知夫子們。
天聖五年的狀元榜眼探花,一同返回“母校”給同窗們做鼓勵,這個好習慣還是范仲淹留下來的呢。
無論是夫子還是學子,情緒自是沸騰起來了。
誰不渴望成功?
如今前三名都在書院,還要給大家講一講。
若是能夠在他們身上學到一點東西,那將來在考場上還能不佔據優勢?
於是。
整個應天書院的學子們,都猶如沸水一般,變得滾燙起來了。
眾人都在議論著。
如此行為,也算是給新院長張師德聚攏一些威望。
張師德把其餘人都打發出去了,這才開口道:
“你方才說的那個有些傷人和的法子,是什麼?”
宋煊又給張師德說了借讀費的意思,便是開個口子。
畢竟依照應天書院的名氣,定然會有大量的舉子前來,但是許多人都會考不上。
為了緩解書院的壓力,可以讓一些富貴人家的子弟花大量的錢來就讀,就是一個門檻費。
這種是另外的招生,限制名額以及稍微有點實力的那種。
而且還要在正式的入院考試之前舉辦這種招生。
他們提供的擇校費,能夠供應大部分正常考入書院的學子。
“若是他們有可造之材,也算是書院賺到了。”
“若是沒有可造之材,只是滿足他們一個上好書院的期望,並不會影響其餘人的科舉考試,反倒是有所助力。”
張師德聞言並沒有立即給出回覆。
按照宋煊的推測,如今有大批人願意花高價來書院就讀。
但是這個口子一旦開了,對於書院今後的發展是有些衝擊的。
教授的學生多了,夫子更加勞累。
那相應的報酬也就會變多起來。
這都是需要錢的。
“此事我還需要好好思索一二,再與王洙商議。”
因為應天書院創辦之初,那也不是免費教學。
都是有門檻的!
張師德也是打算把宋煊提的這個“生財之道”,寫信告知范仲淹,最終還是讓他來拍板。
畢竟自己真的老了,精力不濟。
王洙還很年輕,不能扛起書院的大旗。
范仲淹雖然不在這裡了,但是他也不會瞧著自己親手改革的書院落入下乘。
春日的應天書院,千年古柏下,學子們爭相抬頭望向高臺。
“臺上坐在中間的便是宋十二嗎?”
“當真是年輕啊!”
“他們三個全都是弱冠之齡,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嘖嘖嘖,真是讓人羨慕。”
宋煊在書院讀書,倒是喜好交朋友,大多數人都知道他。
而且許多老生都沒有考中進士。
他都連中三元,年紀輕輕當了狀元,誰能夠不羨慕。
而且外圍更多的是前來遊學的學子。
范仲淹演講為了讓臺下的學子們都聽清楚,特意安裝了用來守城的大缸。
設翁助聲。
據傳是墨子發明的防止挖地道的守城技術,一直流傳至今。
一些戲臺子也會用這種法子來讓聲音擴散。
王洙上前介紹了宋煊等“優秀同窗”,在天聖五年的科舉考試當中取得了優異成績。
他們全都是三年前考入書院就讀的。
此言一出,更是讓許多遊學的學子感到不可思議。
畢竟在書院學習三年就能考中進士,而且還是一甲,這含金量槓槓的。
新任應天府知府李迪以及宋城知縣宋祁聯袂而來。
畢竟前三名要講話激勵學子,他們這些父母官也要來感受一二。
將來出了政績,可都算是他們的了!“當真是熱鬧非常啊!”
宋祁打量著黑壓壓的人頭。
他估摸宋浩沒有回書院,畢竟殿試被刷下來,不是誰都能接受的了。
尤其是當弟弟的連中三元,他肩上揹負的壓力更大。
當時宋祁也是有這個壓力,他懂。
“張夫子寫的信我看了。”
李迪悠悠的嘆了口氣:“所言不虛,光是靠著應天府的賦稅,怕是不太夠用。”
畢竟天下學子都來此學習,對於應天府的賦稅是極大的挑戰,必須得向朝廷申請。
李迪想要做出政績來,那需要比晏殊花費幾倍的銀錢。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
晏殊他剛起步就做出成績來了,李迪是要延續應天書院的輝煌,如何能不加大力度?
王洙緊接著就開始介紹探花張方平,隨即開口讓張方平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