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膽敢堂而皇之的在大殿上踢人?
劉從德當真是沒瞧見誰在背後提了自己一腳,直接摔了個狗吃屎。
當時他還想要抓住眼前的范仲淹,但是被老範下意識的後撤步坑了。
待到劉從德摔在地上,范仲淹才回過神來,想要伸出雙手託他一把。
但是時間上已然來不及了。
劉從德恨恨的道:“都賴姓範的,他若是拉我一把,我豈能會摔的如此慘!”
劉娥沒有搭理劉從德,她只是覺得此事極為蹊蹺。
這不單單是為了打擊劉家。
劉從德他有什麼威脅啊?
一個喜歡錢的孩子罷了!給他點就行了。
所以劉娥已經在心中認定,是有著藉著劉從德這件事,想要讓自己還政!
這是萬萬不行的。
待到御醫說沒什麼大礙,只需要在床上修養兩天就行,順便敷一敷消腫的藥。
劉娥便讓其餘人都退下去了。
“大娘娘,你可得為我做主啊!”
“閉嘴。”
劉娥臉上有怒色,她坐在椅子上,瞧著立馬收聲的劉從德:
“修繕黃河工程之事,你當真貪墨了?”
劉從德眼神變得驚恐起來,連忙擺手:
“回大娘孃的話,臣不敢,不敢啊!”
劉娥只是給了他一個眼神,並沒有言語。
劉從德再也不喊疼了,而是冷汗都冒出來了,他也不敢躺著,而是跪在床上:
“臣不敢欺瞞大娘娘,確實是從中貪墨了一些銀子。”
“臣是覺得每年修黃河的銀子都打了水漂,不如不修,拿來給大娘娘修萬壽宮。”
“這麼說,還是為了我,你才貪了錢款?”
“大娘娘,是啊。”劉從德抬起頭來:
“我當真是這麼想的。”
啪。
劉娥直接給了劉從德一巴掌。
“要不是舍了我這張老臉,你當真以為你只是會摔一跤從金殿裡走出來嗎?”
聽著劉娥的訓斥,劉從德下意識的捂著自己的臉頰。
他印象當中,大娘娘對自己比親兒子還要好呢!
今日如何就發了這麼大脾氣?
劉從德臉上盡是錯愕的表情。
“那金絲楠木你貪墨了也就貪墨了,可是修黃河的款項,你如何能動?”
劉娥指著跪在床上的劉從德:“現在你還敢騙我!”
“大娘娘饒了我這一次吧。”
劉從德連忙下拜:“侄兒當真是想要把萬壽宮建造的富麗堂皇一點,才會到處搞錢。”
儘管劉娥還沒有到六十歲,但是按照慣例六十大壽是要大辦一場的。
劉從德家裡是不缺錢,但又不想用自己的錢“盡孝心”。
所以才想著要到處搞錢。
有為皇太后娘娘六十大壽做準備的幌子,才能更好的摟錢嘛!
誰會嫌棄自己平白得來的錢多啊?
劉娥給了他一巴掌之後,心情好了許多,這才伸手把他扶起來:“從德,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如何能這般胡亂伸手?”
“姑姑是知道你的孝心,你若是缺錢大可與姑姑說,如何能做這種事?”
“當真以為大宋律法是砍不到你的腦袋嗎?”
劉從德在心中鬆了口氣,他知道大娘娘只是生氣,自己稍微一鬨就好了。
“大娘娘,侄兒當真是想要給您驚喜,更何況大娘娘日夜操勞國事,侄兒怎麼敢總是拿這種小事來叨擾大娘娘呢。”
劉娥雖然不怎麼相信劉從德的話,但是這種情緒價值給的足,還是讓她滿意的。
這也是當初宋煊雖然說話不好聽,但是言語當中對她有所“吹捧”,舉了一個她都不相信的乞丐能當皇帝的笑話。
依舊讓劉娥感到十分的高興。
趙禎就是太實誠了,對於在劉娥如此“嚴厲”的成長下,甚至都不敢同她撒嬌,嘴上也不會說這種“哄人”的話。
“這兩件事他們會抓著不放的,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的趕緊說。”
劉娥坐在椅子上瞧著劉從德:“若是再讓我像今日這般被動,老身當真不一定能夠護得住你。”
劉從德擦了擦頭上的汗,他知道許多事都不能與皇太后說。
可是一件都不說,那也難免會出現差錯,到時候自己解釋都沒得機會了。
於是劉從德一咬牙:“好叫大娘娘知曉,有二十根金絲楠木,已經被我賣往北方。”
劉娥聽到這個訊息目瞪口呆,隨即很快就收攏了震驚之色。
她把手攏在袖子裡,輕輕的掐了掐自己,儘量讓語氣平穩些。
“還有嗎?”
“呂公綽幫我收松木,我給了他高於市場的價錢,作為交換,陳留縣的堤壩修建工程讓他交給我,修建的一塌糊塗。”
“今年若是再下大雨,怕是會被沖毀。”
“呂公綽?”
劉娥沒想到這裡面還有呂公綽的事呢。
自己這個好侄子不僅會坑自己,坑別人那也是絲毫不手軟。
劉娥點點頭:“還有嗎?”
“沒了。”
劉從德再次下拜,不敢與劉娥的眼睛對視。
“沒騙我?”
“侄兒不敢。”
劉娥點點頭,又叮囑了劉從德一會。
讓他老實在家中養傷,什麼都別去做了。
更別回到轄區內,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她不方便通知以及處理。
待到劉從德走後,劉娥把呂夷簡叫了過來。
“俗禮免了,我就問你,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
“回大娘孃的話,相比於劉從德,朝中大臣們還是更願意相信范仲淹的話。”
聽著呂夷簡如此慢條斯理的話,劉娥頓感不解:“為什麼?”
“因為范仲淹的名聲要比劉從德好上許多。”
呂夷簡對於劉娥的問題很是困惑。
就您那個侄兒是何等的操蛋,還用我複述一遍嗎?
他以前就是個膏粱子弟,當了官之後,也沒有收斂,反倒是變本加厲的。
現在朝中眾人都認為是劉從德貪墨了修繕黃河工程的款項,還有人逼著張士遜立即去查驗工程質量。
否則過幾日一場大雨下來,東京城再次被水淹了,那將會迎來更猛烈的彈劾與攻擊。
在這種情況下,呂夷簡也不可能與眾多臣子唱反調,公然力挺皇太后的偏袒。
“呂相公,我記得你的長子呂公綽去年在陳留縣乾的不錯,才被調入東京。”
呂夷簡是何等的人精。
他一聽便知道皇太后不會無緣無故的說這話。
難不成自己的兒子也與那劉從德勾搭在一起。
陳留縣被洩洪後,朝廷出錢修築的堤壩,也偷工減料了不成?
一想到這裡,呂夷簡也是輕微頷首。
這種事是隱瞞不了的,看樣子自己還要好好查一查。
“我問了我的侄兒,他說把金絲楠木換成合格的松木,你的長子呂公綽可是處理不少力。”
“就是因為他找不到那麼多的松木,所以才導致一百根松木實際上到了三十根。”
呂夷簡聞言看向劉娥。
按照皇太后的說辭,自己的長子可就與劉從德成了“同犯”!呂夷簡不相信自己兒子有這麼大的膽子,對於皇室沒有一丁點的畏懼之心。
“大娘娘,此事定然是有所誤會。”
呂夷簡先是替兒子爭辯,這才緩緩道:“我長子素來膽小,絕不會公然盜賣金絲楠木,他甚至連一根金絲楠木的影子都沒有瞧見。”
“老身知道。”
劉娥敲打了呂夷簡一二:“可是話從老身的侄兒嘴裡說出來,其餘人會相信呂相公的長子,是清白的嗎?”
那些人巴不得呂夷簡下臺,然後騰出一大片位置來。
呂夷簡頭上也出了熱汗。
因為若是兒子的事爆出來,不管別人信不信,他這個當宰相的都得假裝辭職,以此來表明自己的心意。
但是呂夷簡又不想要冒這個險。
因為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大娘娘說的是,但是我還是相信大娘娘說的那句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這話在劉娥聽來,呂夷簡他自己個都不相信,如何能讓別人相信呢?
今日在金殿如此重要的大朝會場合,都是如此,更不用說其餘時候了!
劉娥也是悠悠的嘆了口氣:“老身相信依照呂相爺的名氣與權勢,定然是超過范仲淹的,今日之事還需要呂相爺多費心。”
呂夷簡自然是明白劉太后話中威脅的意思,讓他去擺平這件事。
“臣定然會好好的向諸位同僚以及天下百姓解釋清楚的,還望大娘娘能夠多給我些時間。”
“行啊。”
劉娥也是嘆了口氣:“不是老身我不心疼你們日夜處理朝政,實則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黃河水就要衝下來了。”
“若是衝的早,興許還能趁著許多人沒有反應過來,發現什麼有力證據。”
“可若是衝的晚,那什麼事都會被人戳破了堤壩,再向你宣揚的。”
“天時你我都控制不了,儘量控制後面那個吧。”
“臣明白。”
劉娥頗為勞累的捏了捏自己的眼角。
她雖然享受權力帶來的感覺,但到底是年紀大了,精力有些跟不上。
對於這些刀尖上舞蹈的判斷,有些跟不上形勢。
但並不妨礙她死死抓著權力。
“下去吧。”
待到呂夷簡走後,劉娥讓人新鋪了床鋪,這才躺在上面假寐。
宋煊安慰完大宋天子後,又瞧見了范仲淹與晏殊。
宋煊可以瞧得出來,晏殊的臉色很是不好看。
他在教導范仲淹東京城的水太深了,不是你我這種小身板能夠比得過的。
晏殊認為范仲淹現在的任務就是要積累京官的資歷,然後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如此才能更快的穿上紫袍。
范仲淹比晏殊這個“舉主”歲數還大呢。
可見晏殊在仕途一道上是有多麼的突出,並且還能短時間內爬到紫袍的位置上,是有著一定的經驗的。
但是今日范仲淹如此莽撞的行為,無法讓晏殊保持低調。
晏殊本想著等散場就去與范仲淹談談心,告誡他一二。
結果沒想到范仲淹又被別人給當了槍使,公然的與那劉從德互噴。
劉從德他什麼德行?晏殊可是見識過這種紈絝子弟。
在晏殊看來,范仲淹與劉從德交流,那是范仲淹自己個掉價的行為!他劉從德也配?
“晏相公、範院長。”
宋煊率先行禮,然後晏殊則是忍不住吐槽:
“十二郎,你閒暇之餘要與範夫子好好溝通交流,莫要讓他獨自一人走了牛角尖!”
“怎麼呢?”
“透過今日之事,我發現你師傅他過於輕率,不僅會阻礙他自己的仕途,還會讓敵手有所應對。”
聽著晏殊的話,宋煊點點頭,這確實是如同晏殊所言。
他也明白晏殊的後半句,那就是也會牽連到他這個舉主的。
畢竟劉太后的心思,誰都挺難猜的。
“可是。”
晏殊直接擺手:
“範院長別跟我解釋,不如聽聽宋煊的話,他也是被臨時通知來參加的,怎麼就忍住了呢。”
“我是讓我岳父找人彈劾我來看熱鬧的。”
宋煊直接承認了這件事:
“只是想要瞧瞧熱鬧,並沒想著要做出什麼事來。”
“況且劉從德他這兩件事,往大了說那便是欺君謀逆之罪。”
晏殊的嘴角有些抽抽。
你這種判決當庭就得被劉太后給駁回來,根本就等不到後一件事的判決結果。
“你們不要總想著搞掉一個劉從德,大宋天下就能變得太平了,就會變得澄清玉宇了,那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我不是世上沒有人不貪,而是許多人都不會控制住自己,更多的人事根本就沒有貪的資格。”
宋煊其實能明白晏殊的話。
那就是在政治鬥爭當中,儘量的儲存自己,管他什麼的,把自己這份工作做完就成了。
就算做到了晏殊那個位置,那又如何?
大宋的俸祿縱然不是一個月幾百塊玩什麼命的待遇。
實則是許多士大夫都改變了看法。
大家沒必要如此嚴肅的為大宋盡心盡力,不如多為自己家考慮考慮。
晏殊瞧著宋煊也是躍躍欲試的模樣:“如今在這種場合,大娘娘都公然的為劉從德辯護,你們就算找出再多的證據又能怎麼樣?”
“晏相公,公道自在人心。”
范仲淹一臉嚴肅的道:“這天下是趙宋的天下,絕不是劉宋的天下!”
“若是大娘娘再如此偏袒劉從德,恐怕會生出禍亂,到時候就不止我一個人要上書大娘娘,還政於天子了。”
聽到這話,晏殊驚的都要跳起來了。
這種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就算你范仲淹真的寫了這個奏疏,那也一定會石沉大海的。
眼前這對師徒不瞭解劉太后,晏殊還能不瞭解嗎?“希文,你勿要如此衝動,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晏殊直接拉著范仲淹的手臂:“一定要三思而後行,要不然你太容易吃虧了!”
“老範,晏相公他說的對。”
宋煊也裝模作樣的勸了一句:“有些事並不是玉石俱焚才能成功的,你不能自我感動啊!”
“對對對,希文你還是小心一些,那劉家絕不會善罷甘休,定然會報復你的。”
晏殊又給范仲淹提了個醒。
范仲淹是不懼怕這種的,他只是輕哼了一聲。
“既然他會報復,不如我們先行一步。”
宋煊瞧著范仲淹:“範院長是做過海堤的,有經驗,工部那些人不知道有幾個被劉家給收買了。”
“範院長不如去跟王相公以及官家請個旨意,去查探工程是否跟豆腐渣似的,一碰就碎。”
“嗯。”
范仲淹連連點頭:“是個好主意。”
然後他一點都不停留,直接轉身就走了。
這件事既然他遇到了,那便是要查到底的。
晏殊瞧著范仲淹遠去,再瞧瞧宋煊:“你一天天的能不能老實待會?”
“這種主意也是能隨便出的?”
宋煊確實滿不在乎:
“晏相公,我等歷盡千辛萬苦透過科舉當了官,還不能隨心所欲,想要為百姓做主都不行嗎?”
“不行,你還年輕,不會做官。”
晏殊很是嚴肅的道:“在官場上,絕不能想一出是一出。”
“沒有一丁點規劃,很容易主動跳進坑裡,爬都爬不上來的。”
“我知道。”
宋煊邀請晏殊繼續往前走,不必去理會范仲淹:“但是晏相公,有些人就是不喜歡循規蹈矩的,諸如我。”
“若是朝堂當中都充斥著我這樣的人,那才是真的叫人絕望呢!”
“你別天天胡說八道的。”
晏殊對於這對師徒倆當真是拿捏不住。
關鍵自己還都對他們二人推薦過。
“我們把劉從德辦了,就算辦不了也讓他從今往後不再那麼猖狂。”
宋煊拍了拍官服的上的灰塵:“至少大宋當真不姓劉。”
晏殊也不再多說什麼。
范仲淹作為皇帝的貼身秘書,今日這番大朝會,便是官家提前安排好的。
那是否意味著,官家他想要早點親政!
晏殊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後,又瞥了宋煊一眼。
他應該是從官家居住的方向過來的,興許他們君臣二人當真是在密謀些什麼。
晏殊想到這裡,臉上就是一陣懊悔。
腦子告訴他,快離他們君臣二人遠點,免得到時候被激上一身血。
但是實際發生的時候,晏殊又沒有完全的趨利避害:
“宋十二,你光是有找那個人麻煩,效果很不明顯的,還有什麼後續計劃一併說了,我幫你參謀參謀。”
“晏相公說笑了。”
宋煊擺了擺手道:“我一沒有衣帶詔,二沒有官家蓋了章的密詔,如何能引火燒身。”
“在房間當中,官家只是有些氣憤,為什麼大娘娘如此厚愛劉從德。”
“官家急火攻心,怕是有些要生病的意思。”
聽到趙禎會生病,晏殊更是不管宋煊了,連忙折回去看趙禎。
畢竟晏殊與趙禎之間也算是發小啊!宋煊瞧著晏殊遠去。
他不是不相信晏殊,實則是晏殊這個聰明人心思太重了,而且是個溫和派。
他們只需要與溫和派達成一定的決議,然後共同對戰反對派。
耿傅見沒有人在宋煊面前,連忙走了過來行禮道:“宋狀元,官家讓我這段時間聽您的安排,如今可是有什麼急事需要我去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