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安樂公府被京畿士族所排斥,但至少名義上是一品公爵。劉羨要入仕,自然也是進的國子學,只要在其間待滿一年,便可以拿到中正的鄉品,按部就班地入朝為官了。不過按理來說,安樂公府的出身必然會成為拖累,以劉羨想來,這一切也不會如料想的這麼順利……
成婚一月後,也就是太康八年三月戊辰,劉羨向國子學投書求學。兩日後,得到了國子祭酒嵇紹的回覆,給了他一枚刻有名字的玉牒,下面還刻有“育才收賢”四字,有了它,劉羨便可以正式進入國子學了。
次日一早,劉羨身穿素色儒服,騎了馬,背了一套經義,招呼上郤安、張固,踏上了太學之路。
太學位於洛陽城南,開陽門外兩裡。對於劉羨來說,則是策馬兩刻鐘的事情。他從安樂公府出發,沿著建春街往西走一里,向南拐,再直行十里,熱鬧的南市大街就出現在眼前了。
三月已是暮春時節,正是一年間天氣最舒適的時候,河畔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南市的街道上到處都是閒人。
但與洛陽的西市、金市、馬市等其餘市場不同,南市並沒有那麼明顯的市儈氣息。因為這裡多有太學生活動,所以南市不是賣的是筆墨紙硯,就是開得茶水酒肆,還有手抄的書籍經義,文壇最新流傳的詩集,偶爾再有一些果農在沿街叫賣毛桃、李子、桑葚,頗有一股愜意自在。
劉羨三人下了馬,到一個小攤前買了三個撒了芝麻的肉餡胡餅,一面吃一面往南走,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南市中心:一座極為開闊的青石廣場映入眼簾,百餘輛馬車呈數列停靠在其中,而在其正東面,一道四丈寬兩丈高的四柱白石石門聳然而立,在其匾額刻寫著古樸雄渾的四字篆書——“知本修身”。
在石門之下,往來的儒生們絡繹不絕,大家大多年輕,而且面帶微笑,因為此時此刻,他們正在整個帝國的文化中心。
“這後面就是太學了。”劉羨在廣場中央立定後,打量著來回穿行的人流,一時感慨萬千,轉首對兩位好友笑道,“還記得五六歲的時候,我們常常路過這裡,結果一轉快十年過去了,我們都還沒親自進去過,時間過得真快。”
郤安回笑道:“怎麼突然說起這個?是擔憂自己前程?”
“當然不是,我是感嘆人生真短。”劉羨仰望著石門上的大字,道,“但還是要大步向前。”
往前走,又是一大片青石廣場,上面立著一片碑林,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熹平石經。
一百年前,大漢的鴻儒們為消除經學分歧,聚集一堂,刊定六經,經漢靈帝同意後,由一代文宗蔡邕親自執筆,寫下多達二十萬字的經典,最後刊刻在石碑之上,供天下學子仰讀。
此後歷經洛陽大火、官渡之戰、高平陵之變,洛陽的主人接連變了三輪,可這些石經仍在此處,甚至還能看到石碑上烈火燻烤與刀劍砍過的痕跡。
而在石經碑林之後,就是太學龐大的校舍群了。
如今的太學佔地六十畝,有一百三十間校舍,九百間內室,容納有三千多名太學生。而國子學則在太學內的最東北角,大概只佔據了二十間校舍,一百間內室。
別看國子學佔地雖少,可五臟俱全。太學有博士十九人,而國子學雖只有國子祭酒一人,博士一人,但卻有十五名助教,足可見天子之重視。
而值得一提的是,劉羨走進來時,發現過往的學生驟然銳減,預計校舍內只有不到百人,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五品以上的官員就這麼多,而進入國子學就相當於免試,幾乎所有學生都能一年得官,一年一茬人走,人自然也多不到哪去。
張固、郤安要去太學進修,而劉羨則去找國子祭酒嵇紹報道。
嵇紹的屋子就在國子學最前面,劉羨到時,房門在大開著,可見一名中年儒士正在桌案前提筆抄書,姿勢端正,模樣古板,正是嵇紹。
劉羨敲了敲門。
嵇紹抬頭看了他一眼,手中的筆停下來,說道:“是你啊,快進來。”
劉羨上前行禮道:“見過祭酒。”
兩人確實也算是熟人,此前嵇紹看在阮咸的份上,參加過劉羨的元服禮與成婚禮。
“不要這麼客氣,你是我世叔小阮公的弟子,按輩分來說,我應該稱你為弟,你應該稱我為兄。”
不同於古板的外表,嵇紹的言語非常溫和,甚至有心情和劉羨玩笑。
劉羨道:“祭酒玩笑了,晚輩豈敢與今之郤缺並稱?”
今之郤缺是養父山濤給嵇紹的評價,指嵇紹和春秋時晉國上卿郤缺一樣德才兼備。面對這句不痛不癢的馬屁,嵇紹笑了笑,沒有跟劉羨繼續深究,而是取出了名冊,用硃筆在劉羨的名字上劃了一個勾。
畫完後,嵇紹把名冊放回原處,再次說道:“並稱不併稱,本也是說不好的事情。我和世叔聊過,你的才學很好,放在這一屆國子學裡,肯定是名列前茅。”
聽到嵇紹如此誇獎自己,劉羨自然是非常高興,口頭上還要推辭道:“祭酒過獎了。”
嵇紹笑著擺了擺手,說:“但你也不要自傲,現在的國子學,學風不振,哪怕是整個太學,值得稱道的人也寥寥無幾。但這並不是因為缺乏少年天才,而是他們在荒廢時光,最後泯然眾人,明白嗎?”
“明白,學生一定努力。”劉羨對國子學的學風也有所聽聞,由於完全不擔憂出路,所以不乏有學生報道之後,直接消失,第二年坐在家裡就能拿到中正的品第。
嵇紹看他神色不似作偽,點點頭道:“這裡平日都是自學,沒什麼管教,有疑問可以去請教助教。不過以你的水平,在這國子學,其實也學不到太多東西。所以你來不來,我不做太多要求,但我和謝衡博士都有講會,五日一小講,十日一大講,都在下午未時,你有興趣的話,可以來聽聽。”
“是,學生記下了。”
“那你就在校舍轉轉吧,我就不留你了。”
“我差點忘了一件事。”正當劉羨準備離去的時候,忽然又被嵇紹叫住,他說,“這一屆國子學,公侯子弟極多,你要當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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