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阿斑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話,它似乎有永遠說不完的話,但實話實說,丘處機卻也並不覺得這討厭。
儘管他也不是很想理會,但這種對世界淺薄認知裡的稚嫩活潑,讓他有一種自己也跟著鮮活起來的感覺。
此刻的丘處機自己都沒有發現,他正有‘道化’的趨勢。
就像長期站在手術檯前的醫生,會逐漸的淡漠他人的生死,在股市中攪動風雲的操盤手們,會覺得金錢都只是一串數字,掌握了巨大權利的政客們,將人命視為達到目的的籌碼···當丘處機習慣了時間賦予他的雲淡風輕,那麼無數年後,他也只是這時間長河裡的一部分,徹底的泯滅了自我。
阿斑的淺薄與聒噪,對現在的丘處機是恰恰好的。
如同瑞克姥爺身邊,總得跟一個莫蒂。
隨著阿斑的不斷喧鬧,丘處機眼中的世界色彩也多了幾分明豔。
丘處機扭頭看向阿斑,突然不想看著它,在數年···最多數十年後就這樣蒼白的死去。
這並不是出於某種情感,而是丘處機在阿斑的身上,看到了穩定自身狀態的痕跡。
如果文明不能充當固定方向的錨,那麼真正用心結交的朋友呢?哪怕它終究也還是會死去。
但一個存在,其不朽的方式,其實也並不是只有一種。
將對‘朋友’的情感嵌入文明的軌跡與程序裡,然後再呵護著那個文明,這是否是一種腳踏時間,打破詛咒的答案?丘處機不知道,但他可以試一試!反正他有大把的時間。
“苔蘚森林!”丘處機扭頭對阿斑說道。
“啊?你說什麼?”
“對!苔蘚森林!你想去嗎?我剛才說了,那裡可以生長美味的‘嘎嘎蟲’,它們有著很有韌性的表皮,肉質卻很鮮嫩,你一定會喜歡,還有那裡的苔蘚在傍晚會發出銀光,很漂亮的!”阿斑毫不介意將之前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好!那我們走吧!”丘處機站起身。
阿斑卻有些猶豫:“去···是可以去啦!但是我還有探查任務,苔蘚森林在更北方一點。”
“而且現在也不是去吃‘嘎嘎蟲’最好的時間,要等到夏天,嘎嘎蟲們都吃飽了肚子,生長出了肥美的油脂,那才會更加的美味。”
丘處機卻露出一個笑臉:“我知道另外一種吃蟲子的方法,我們從一些富含油脂的植物中榨取出油水來,再把‘嘎嘎蟲’放到油水裡烹炸,直到炸的焦香酥脆!”
“然後我們再找一點香料,將它們放在一起攪拌均勻···隔壁小孩都會饞哭了!”
阿斑沒有完全聽懂,但它本能的開始吞嚥唾沫。
“那···好吧!”
“我們可以往北邊繼續飛上一段。”
“我必須要說,這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北方馬上就要變得格外寒冷。”
“你要聽我的!我有經驗,我可以規劃出一條完美的路線,一路上···我們可以經過好幾個物產還算豐富的森林和湖泊,你有著大體型,可以捕獵···。”
阿斑已經完美的說服了自己,並且開始規劃路線圖。
於是他們就這樣開始出發,一路往北越過高山,跨過溪谷,見過蕭瑟的秋谷,也品嚐過酸澀的野果。
在冬天來臨之前,一人一鳥終於抵達了苔蘚森林。
阿斑把這裡稱做苔蘚森林是很恰當的。
因為這座森林裡不僅僅有著古老的松木、樺木,更是苔蘚的世界。
傍晚的夕陽殘照,越過遠處的湖面,對映出了苔蘚上漂浮的濛濛銀光。
墨綠絨毯從岸沿向上攀爬,裹住每棵老樺樹龜裂的樹皮。
當丘處機赤著腳踩在青灰色苔衣上時,腐殖層發出類似嘆息的塌陷聲。
七步外有隻灰松鼠竄過,爪尖掀起的落葉露出赭紅色苔蘚,像結痂的傷口突然滲血。
北風掠過樹冠的瞬間,千百片黃葉簌簌墜落,卻都在觸及苔毯前被潮溼空氣凝滯,懸停在半空如同凝固的琥珀。
“確實很漂亮!不虛此行!”丘處機感慨說道。
他其實早已經對自然風光感到麻木了,除了偶爾仰望星空時,深邃的星空還會讓他有一絲迷醉,世界中的那些風景,早已無法震撼他的心靈。
但···有一個夥伴同遊,畢竟還是不同,分享本身就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是吧!是吧!”
“我一直知道,可惜阿光、阿毛、翠翠、蘭花···它們都飛不遠,而且也有些怕冷,所以它們一直不願意跟著我來這裡。”
“我一直計劃著,找一隻能夠飛很遠、很遠的大鳥,請它幫助我,帶著所有的朋友一起,來苔蘚森林進行一次遠途旅行。”說這話時,阿斑一直在看丘處機。
雖然丘處機每一次‘飛’的都不遠,但他的速度卻一點都不慢,勉強符合阿斑的需求。
丘處機假意沒有聽懂阿斑的暗示。
手指撫過倒木,苔蘚孢子沾在指腹泛出鐵鏽腥氣。
雷劈斷的雲杉橫亙溪流,斷面早已裹滿毛茸茸的綠衣,宛如沉睡巨獸隆起的脊背。
樹洞深處摸到冰涼的積水,水面倒映的破碎天空被細密苔絲割裂成蛛網。
對岸白樺林在霧氣中褪成鉛灰色,樹幹上苔蘚凝結成銅綠斑塊···當天色漸漸地黑下來時,苔蘚森林的瑰麗與奇幻也在消退。
一些野獸的啼鳴,讓阿斑下意識的飛上樹梢。
它倒是也並不害怕。
這裡是北方,又已經逼近冬季,蛇類已經不活躍了。
只要它站在樹梢,還有什麼能威脅到它呢?劈開白樺樹腐爛的樹身,一條條紅頭白身,細長卻又飽滿的蠕蟲,便被翻找了出來。
丘處機搭建好了灶臺,又找了一個帶有凹槽的石塊,將它放置在簡易灶臺上。
半路收集的油脂植物自然早就已經壓榨出了油水,此刻將植物油倒入凹槽之中,等到油溫熱一點後,便將收集來的‘嘎嘎蟲’全都倒入油中,隨後立刻用樹枝不斷地翻炒。
香味瞬間就爆了出來,阿斑從樹梢飛下,繞著鍋邊不斷地飛,顯得格外焦急。
它從未感受到這樣的香氣。
就像是從身體最深處,迸發出來了一種本能。
它想要吃!
所有的‘嘎嘎蟲’都炸的金黃噴香之後,丘處機用木棍做成的筷子,將它們撈起來,放在攤開的一大片松針葉上。
然後阿斑立刻飛落下來,絲毫不知客氣為何物的立即下嘴。
“嘶~好燙···好!好吃!”阿斑難得的話很少,因為多說一句,就會少吃一點。丘處機也吃了兩條···其實他也並不覺得有多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