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瑞,是賈府旁支子弟,是賈家家塾先生賈代儒的長孫,這廝貪財貪色,貪圖享樂。
賈瑞自初見王熙鳳,便似蒼蠅見血般惦記上了。但礙著王熙鳳是榮國府的管家奶奶,又聽聞她是個厲害人,雖垂涎三尺,到底不敢造次。
誰知鳳辣子竟被休出榮國府,居在東郊一所僻靜宅院。
賈瑞聞訊,心內暗喜,以為正是天賜良機。
於是,短短一月間,他竟已三次尋上門。王熙鳳頭回見了他,卻也看穿了他的齷齪心思,後兩次則都稱病不見。
這日午後,賈瑞又一次來到東郊找王熙鳳。
只見他特意穿著一身簇新的寶藍色團花緞袍,腰間懸著塊贗品和田玉,頭髮抹得油光可鑑。
來至王熙鳳宅前,見黑漆門緊閉,他便掄起拳頭“咚咚”敲門。
不多時,旺兒懶洋洋地開了門,一見是賈瑞,頓時皺起眉頭:“瑞大爺怎麼又來了?”
賈瑞堆起笑臉:“好旺兒,鳳嫂子今兒身子可大安了?我這兒有樁要緊事與她商議。”
旺兒道:“瑞大爺能有什麼要緊事與咱們奶奶商議的?你且說來聽聽。”
賈瑞搓著手:“這個……實在不便與你說,須得當面與鳳嫂子細說才好。”
旺兒不耐煩:“咱們奶奶今兒身子也不爽利,不便見客。您請回罷!”
說著就要合上黑漆門。
賈瑞見勢不妙,竟如泥鰍般從門縫裡鑽了進來,用身子死死抵住門板,賠笑道:“好旺兒,你就行個方便。我確有要緊事,關乎鳳嫂子的前程!”
旺兒見他這般無賴,臉色愈發難看:“瑞大爺,不是小的多嘴。你雖是璉二爺的堂弟,到底男女有別。這般三番兩次上門糾纏,傳出去像什麼話?你也別為難小的了,趁早回去是正經!”
誰知賈瑞突然發了蠻力,猛地將黑漆門推開,一個踉蹌跌進院中。
旺兒猝不及防,驚呼道:“你……你這是做什麼!怎的還強闖……”
話未說完,賈瑞已提起袍角,一溜煙往內院跑去,寶藍色團花緞袍在風中鼓盪,轉眼就竄進了內院。
旺兒忙不迭追了上去,邊追邊喊:“快攔住這沒臉沒皮的……”
內院幾個丫鬟僕婦被驚動。
旺兒家的忙要上前阻攔賈瑞,賈瑞卻似餓狼撲食,直往正房衝去,腰間贗品和田玉撞得叮噹作響。
賈瑞衝進了正房堂屋,見平兒從臥房掀簾而出。他忙堆出笑臉,作揖道:“好平兒姑娘,我有樁要緊事與鳳嫂子商議。”
平兒蛾眉倒豎,冷聲道:“瑞大爺,這是怎麼說的?誰許你闖進來的?”
旺兒氣喘吁吁追進來,指著賈瑞道:“我與他說了奶奶身子不爽利,他竟硬闖進來!”
平兒聞言,俏臉含怒:“瑞大爺好歹也是讀書人,怎麼這般不知禮數?還不快出去!”
正爭執間,忽聽臥房內傳來王熙鳳慵懶的聲音:“是誰在外頭吵鬧呢?”
賈瑞如聞仙樂,忙向著臥房道:“好嫂子,是我啊。我有樁要緊事與你商議呢。”
臥房裡靜默了一會子,方聽得王熙鳳慢條斯理道:“既是有要緊事,你便進來罷。”
賈瑞喜得抓耳撓腮,三步並作兩步搶入臥房。
平兒、旺兒、旺兒家的都緊隨其後。
但見王熙鳳正斜倚在貴妃榻上,穿著件綾襖,青絲鬆鬆挽就,雖無珠翠點綴,卻也有一段天然風韻。
“喲,什麼風又把瑞大爺吹來了?”王熙鳳強壓下心頭怒火,嘴角扯出一絲笑意。
賈瑞卻賊眉鼠眼地瞥向平兒三人,搓著手道:“我要與嫂子商議要緊事,你們且迴避則個。”
旺兒氣得發笑,正要反駁,卻聽王熙鳳淡淡道:“既如此,你們先下去罷。”
平兒三人面面相覷,只得悻悻退下,臨去時旺兒還剜了賈瑞一眼。
待眾人退盡,賈瑞的雙眼便似黏在了王熙鳳身上,骨碌碌轉個不停。他涎著臉笑道:“嫂子就不賞個座兒?”
王熙鳳纖指輕點身旁的繡墩:“瑞大爺請便。”
賈瑞坐下,那雙眼越發不安分起來。先是盯著王熙鳳露在袖口外的一截雪腕,又往那微微敞開的領口處亂瞟,整個人酥得似沒了骨頭。
王熙鳳見賈瑞只顧著看自己卻不言語,一雙賊眼似要釘在自己身上一般,心中厭惡至極,面上卻擠出三分笑意,慢條斯理道:“瑞大爺適才說有要緊事,不知是何事啊?”
賈瑞這才如夢初醒,忽然故作氣憤道:“璉二哥真真是鐵石心腸!似嫂子這般天仙似的人物,竟也忍心休棄。若嫂子嫁的是我,定當捧在手心裡疼著愛著,斷不會讓嫂子受半點委屈。”
王熙鳳似笑非笑道:“上回你來時,也是這套說辭。難不成今兒強闖進來,就為再嚼一遍這陳詞濫調?”
賈瑞見王熙鳳未直接斥責,膽子愈發大了,涎著臉道:“倒也不全為這個。我是想著……”他左右張望,壓低聲音,“嫂子已獨居月餘,這般年輕貌美,又是極風流的人物,哪裡耐得住寂寞?”說著竟要伸手去碰王熙鳳的衣袖。
王熙鳳眼中寒光一閃,卻故作沉吟道:“正是呢,可不知如何是好?”
賈瑞忙湊到王熙鳳身邊,一股子頭油混著汗酸的濁氣直衝王熙鳳鼻端:“所以我特來替嫂子解悶兒。我日日閒著,往後天天來替嫂子解悶兒,豈不妙哉?”說著就要去握王熙鳳的柔荑。
王熙鳳道:“放尊重些!這般拉拉扯扯,叫下人們看了成何體統!”
見賈瑞嚇得縮回手,她又放緩語氣道:“這大天白日的,你在這裡也不方便。你且回去,明兒晚上亥時初刻再來,悄悄從後門進來,在挨著後門的小屋裡候著。”
賈瑞如獲至寶,卻又疑心道:“好嫂子,你可別哄我?”
王熙鳳輕嗤一聲,斜睨著他:“哄你作甚?你愛來便來,不來也罷了……”
“來!死了也要來!”賈瑞不待她說完,便急不可耐地應承,喜得抓耳撓腮,連告辭時都險些被門檻絆了一跤。
待賈瑞走後,平兒急忙掀簾進來,關切地問道:“他究竟與奶奶說了何事?”
王熙鳳冷哼一聲,將手中茶盞重重一放:“還能有什麼?不就是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勾當!”
平兒道:“如今奶奶落難,他倒來趁火打劫!奶奶又何必見他?直接讓旺兒攆出去便是!”
王熙鳳眼中寒光一閃:“你且看著,我自有道理整治這沒臉沒皮的東西。”
她若還是曾經榮國府裡威風八面的璉二奶奶,依著她素日殺伐決斷的性子,賈瑞早就被她整治了。奈何,如今她被休出榮國府,孃家又遭了難,連懲治個登徒子都要再三權衡。
今日見賈瑞愈發猖狂,她終於按捺不住心頭怒火,決定動手了!
“去把旺兒叫來。”王熙鳳聲音冷得像冰,對平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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