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比賈寶玉年長,早通人事,今見賈寶玉如此光景,不覺羞紅了臉面。因知道賈母有意讓她做賈寶玉的房裡人,又見賈寶玉近來鬱鬱寡歡,心一軟,竟微微點了點頭。
賈寶玉大喜,便湊了上去。
恰在這時,王夫人忽然掀簾而入!
她最近才從佛堂“養病”出來,眼下特來瞧瞧賈寶玉,不想撞見這幕。
“下作小蹄子!”王夫人氣得渾身亂顫,一巴掌重重扇在了襲人臉上,“我素日當你是個好的,竟敢勾引爺們!”
說著就要攆襲人出去。
王夫人本就忌諱這種事,況且近來因王家慘劇,因她大丟體面,也因她囚禁佛堂,令她心情大是不爽。想著,如今連襲人都不將她這位主母放在眼裡,竟與賈寶玉做這種事,狐媚子教壞了她的寶貝兒子可還了得!賈寶玉嚇呆了,縮在一旁不敢作聲。
襲人跪在地上砰砰磕頭,哭得梨花帶雨:“太太開恩!我再不敢了……”額上很快青了一塊。
吵鬧聲驚動了賈母。
賈母扶著鴛鴦進來,問明緣由後,瞧了瞧哭成淚人的襲人,竟嘆道:“罷了,襲人原是我給的。既如此不懂事,便打發出去罷。”
賈母也忌諱這種事,而且王夫人如今已是很沒體面,她若是連一個丫鬟都不由著王夫人處置,那王夫人以後還怎麼做主母?襲人如遭雷擊。
她茫然四顧,見賈寶玉只低頭玩著衣帶,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公子多情原是假,丫鬟痴心竟成空!……
……
襲人,是原著又副冊上排名僅次於晴雯的金釵。
當年因家境貧困,父母無奈將她賣入榮國府為婢。初時在賈母房中喚作“珍珠”,服侍過史湘雲,後賈母見她穩重妥帖,便撥給賈寶玉使喚。賈寶玉因她姓花,想起“花氣襲人知晝暖”的詩句,遂回明賈母改了“襲人”。
根據原著,她早早與賈寶玉有了雲雨之情,卻終究無緣相守,結局是嫁給戲子蔣玉涵,落得個“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
而在這個紅樓世界,因姜唸的出現,襲人的命運發生改變。因秦可卿沒嫁給賈蓉,賈寶玉不曾與襲人行那夢中警幻仙子所訓之事。
今日襲人更是被王夫人攆了出去。
她父親已亡故,家中有母親花大娘、兄長花自芳。
花家在神京西城,離榮國府不過半里之遙。
當年花家賣襲人得了些銀子,而襲人自從在榮國府做了丫鬟,經常支援家裡。如今花大娘與花自芳做些販運的營生,常往來於京外,將些外省的土產運到神京發賣。
眼看到了十一月,年關將近,母子二人風塵僕僕從京外歸來。不承望剛回來才兩天,這日榮國府忽然來人,告知襲人遭攆,叫花自芳去府上將襲人領回家。
……
……
十一月的西風,撲在神京西城的花家院門上。那門板單薄,被風吹得“咯吱”作響,裡頭一方狹小的天井。
花大娘搓著手在簷下踱步,不時朝門外張望。也不知張望了幾次,忽見兒子花自芳領著襲人回來了。
襲人抬頭,眼圈通紅,臉上還有一個巴掌印,往日裡梳得油光水滑的鬢髮,如今鬆散地挽著。
“媽!”
襲人喚了一聲,不覺流下淚來。
她家也是南方遷來的,故而對母親的稱呼為“媽”,而不是北方常見的“娘”。
花大娘忙上前拉住女兒的手,只覺冰涼刺骨。
襲人再也忍不住,撲在母親懷裡放聲痛哭。
花自芳道:“媽,妹妹,咱們進屋說話吧。”
花大娘拉著襲人進了屋。
襲人環顧四周——屋裡雖生了炭盆,卻仍透著寒意;靠牆的條案缺了條腿,用磚頭墊著;窗紙破了洞,拿舊年曆糊著;供桌上一尊白瓷觀音擦得鋥亮,想是母親擦拭的。
當年襲人被賣時,花家貧困得了不得,只租了人家一間破屋子住著,連飯都沒得吃。相比於當年,如今花家的景況已是好多了,儘管所住的宅院狹小陳舊,卻是自家買下的,儘管屋內陳設簡陋,卻是不愁吃穿,也攢了一些銀錢。如此變化,既因襲人常支援家裡,也因花自芳是個會營生的。
此刻襲人環顧之下,卻覺得家中甚是淒涼,畢竟她可是在富麗堂皇的榮國府生活了多年,且是賈寶玉的大丫鬟。
花大娘抹著淚問:“究竟為著什麼?”
襲人低頭絞著衣角,將情況大致說了一番。
說完,襲人突然嚷了一聲“我沒臉活了”,嚷完便要朝牆上撞去。
花自芳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襲人。
花大娘捶胸頓足地哭道:“我的兒!你這是要孃的命啊!”
襲人癱坐在地,淚如雨下:“女兒被這般攆出來,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
其實,她並非真要尋死,縱然花自芳不扯住她,她撞牆的力度也不大。
但她實在悲傷,也實在憂愁。
她意欲成為賈寶玉妾室的夢想,已是泡湯了。
而且,作為被攆的奴才,她從此不能從榮國府得到任何收入,她會揹負汙名,她的奴籍還被榮國府掌控。
一家三口當即商議了起來。
花自芳搓著手道:“如今緊要的,是妹妹的奴籍還在榮府。”
花大娘道:“咱們可否贖回來?”
花自芳道:“原是賣倒的死契,這種景況,怕是榮府不讓咱們贖的。如今之計,求榮府開恩放了妹妹的奴籍才好。”
還有一句話,他沒好意思說,縱然榮國府願意,如今要贖回襲人,也要花許多銀子。
襲人剛止住的淚又湧了出來:“太太既狠心攆我,老太太也不護著,連寶二爺……榮府哪裡還會開恩?”
花自芳沉思半晌,忽然眼睛一亮,道:“有了!若能請動榮府大姑娘說情,此事必成!”
王大娘道:“那大姑娘早已嫁了那姓姜的,如何請得動她?”
花自芳道:“我與張若錦有些交情,張若錦是榮府大姑娘的陪房,如今在姜家管事,我去求他一求,或許此事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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