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天色仍陰陰沉沉,鉛雲仍低垂,瞧著像是要下雪的樣子。
此時,京營節度使魯科多正率領許多官兵,查抄王子騰坐落於神京內城繁華之地的王第。
王第朱漆大門上的銅釘,今日似失去了往日的光澤;階前的兩尊石獅子雖仍張牙舞爪,獅眼中似透著幾分頹唐;宅內雕樑畫棟雖在,迴廊曲折依舊,卻都似已斑駁失色;後園中則是一片蕭瑟之景。
魯科多本以為今日能從這座王第中查抄出許多財物,結果讓他失望了。
王子騰的財物,大多數都被他帶到京外去了,京中王第本由獨子王熹居住看守,而王熹此前已被拿下。
從上午到午後,只從這座王第中查抄出不多的財物,及一些女眷下人。
那些女眷下人被拘在前院,哭哭啼啼。
魯科多非但沒有憐憫,反倒心中煩躁,正欲發作,忽見一名武官急匆匆跑來,雙手呈上一張揭帖:“大人,在咱們衙門外的牆上發現了這個!”
魯科多接過一看,但見字跡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行,上頭寫道:
“榮國府王夫人與王熙鳳,將王熙鳳父母藏城外,今又將王家財貨藏府內鳳姐院。”
魯科多細細讀罷,眼中精光一閃。他久在官場,經驗豐富,據他判斷,這張匿名揭帖雖字句通俗,字跡歪歪扭扭,卻多半屬實。心內暗道:“榮國府的兩位王家婦人,這是在作死啊!”
得了揭帖,魯科多當即快馬加鞭,直奔皇宮而去。
天色愈發陰沉,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彷彿要墜下來似的。
到了皇宮,魯科多急急遞了牌子,說有急事求見泰順帝。
不多時,養心殿傳來口諭,宣魯科多覲見。
進得養心殿暖閣,但見地龍燒得正旺,燻得滿室如春。
泰順帝身著常服,盤膝坐在御案前。
魯科多行過大禮便將揭帖之事細細稟明,雙手呈上那張字跡歪斜的揭帖。
泰順帝接過揭帖,細看後眉頭微蹙,嘴角繃著,手指無意識地敲著御案。
“此事涉及榮國府,那王氏又是易兒的岳母……”
念及此,泰順帝對魯科多道:“你即刻去乾清宮請示太上皇,此事由太上皇做主。”
魯科多不敢多問,領旨退出。
乾清宮暖閣裡,景寧帝聽聞魯科多求見,當即整衣而坐。
魯科多進來後,將事情原委細說了一遍。
景寧帝白眉微挑,接過揭帖看了,卻不急著說話。
魯科多垂手侍立。
暖閣內一時靜極。
良久,景寧帝緩緩開口:“既如此,你便去榮國府走一遭。著重點查那鳳姐院,在府內審問王家二婦,若審問遇阻才許拿人。查個水落石出,再來回稟朕。”
景寧帝如今對榮國府可是心存反感,其中便有賈珍、賈蓉之事的影響。
因此,今日他不會過於庇護榮國府了。
魯科多退出乾清宮時,發現天空已經在下雪了,下得還挺急……
……
……
昨日神京城下的是小雪,今日下午,竟下起一場大雪來了。
雪花如扯絮般漫天飛舞,籠罩著諾大一座榮國府。
榮慶堂內,地龍燒得正旺,賈母歪在榻上,王夫人、王熙鳳左右陪著說話,平兒也在。
“你們且寬心。”賈母看了眼王夫人,又看了眼王熙鳳,“雖說王家遭了禍,可你們嫁到賈家這些年,早是我榮府的人。你們又沒犯事兒,朝廷明察秋毫,斷不會牽連你們。”
王夫人做賊心虛,強笑道:“老太太說得是。”
王熙鳳更是不安。
正說著,忽聽外頭一片嘈雜,賈母皺眉道:“這大冷天的,誰在外頭……”
話音未落,林之孝家的慌慌張張闖進來,連禮數都顧不得:“老太太,不好了!京營節度使帶著許多官兵闖進咱們府來,直奔二奶奶院子去了!”
賈母大驚失色:“什麼?”
王熙鳳更是驚得目瞪口呆,平兒也嚇傻了。
賈母顫巍巍站起來,盯著王熙鳳道:“你……你做了什麼?”
王熙鳳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行人匆匆往鳳姐院去。
到了鳳姐院,但見黑壓壓圍著一群官兵,賈璉正攔在魯科多跟前,兩人爭執不下。
“這是做什麼!”賈母一聲喝問。
魯科多轉身見是一位鬢髮如銀的老夫人,忙問道:“可是榮國公夫人?”
見賈母點頭,魯科多拱手道:“我乃京營節度使魯科多,奉太上皇旨意,來查抄贓物。”說罷取出那張揭帖,“有人告發貴府女眷私藏王家財貨。”
賈母接過揭帖,老眼昏花看不真切,只覺那字跡歪歪扭扭如蚯蚓爬。
王夫人湊上前一看,頓時驚疑不定——她竟不知鳳姐還藏了王家財物!
王熙鳳看過揭帖後,強自鎮定道:“這純屬小人誣告!”
魯科多沉聲道:“是不是誣告,搜上一搜便知道了。”
朔風愈緊,雪下得越發急了,鵝毛般的雪片密密匝匝。
魯科多、賈母、王夫人、賈璉、王熙鳳、平兒等人站在院中。
趙姨娘、周姨娘也來觀望了。
官兵們則在房內搜查。
王夫人面如金紙,王熙鳳更是狼狽,身子發顫。
“回大人!”一個武官匆匆而來,“在房內搜出幾箱財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