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一些事情要打點,比如交割查抄的財物,領取九霄環佩琴,賀贇領取三等侍衛的冠服腰牌……以至於姜念今日上午進宮面聖,直到下午才攜賀贇一起,回到了神京東郊。
下午未時,姜家新宅被溫暖的冬陽鍍了層金邊。
三個姜家下人在門前翹首張望,忽見路口揚起一片塵煙,頓時嚷起來:“大爺回來了!”
內院得了信。
元春穿著縷金百蝶穿花襖,髮間的朝陽五鳳掛珠釵隨著她踱步的動作輕輕搖曳。薛寶釵跟在元春身後左側,一襲杏黃繡花襖裙;景晴跟在元春身後右側,一襲天青繡花襖裙,身後站著母親杜氏。邢岫煙則著藕荷色棉綾襖,低頭絞著帕子。
現場還聚集著香菱、抱琴、襲人、晴雯、金釧、玉釧、鶯兒、綠漪等一眾丫鬟僕婦婆子。
正亂著,忽聽前院一陣喧譁。
姜念風塵僕僕地邁進了垂花門。
終於,離家三個多月的大爺回來了!“可算回來了。”
元春忙領著眾人迎上前,親手替丈夫解下披風。那錦緞一抖,竟揚起一陣細灰。
姜念目光在眾人面上一一掃過,有些人竟哭了,他多瞧了人群中的襲人一眼,倒是沒立刻對此說什麼,目光最後回到元春臉上:“勞夫人久候了。”聲音有點子沙啞,顯是疲憊所致。
待姜念邁進堂屋,薛寶釵親自遞上溫茶。
姜念呷了兩口茶,顧不得先與眾人敘話,對元春道:“我先沐浴。”
“熱水已為大爺備下了。”
元春嫣然一笑,隨即一聲令下,丫鬟們立刻忙碌起來。
香菱端著銅盆疾走,盆中熱水晃出幾滴,濺在她杏色裙裾上。襲人抱著燻過香的巾帕跟在後頭,那帕子上繡的翠竹活靈活現。
當香菱服侍姜念沐浴時,元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些許紅暈,對香菱道:“我來吧。”
香菱識趣地退下,將空間留給這對久別的夫妻。
姜念閉目浸在木桶中,溫熱的水沒過肩膀,元春的柔荑搭上他肩頸,力道恰到好處地揉捏起來。
“這趟辛苦了。”元春的聲音混著水汽,格外溫柔,輕輕擦拭丈夫後背。
姜念握住妻子的手:“家裡可好?”
元春輕笑,情不自禁將臉頰貼在他溼漉漉的發上:“一切皆好……”
她突然頓住,因姜念已轉過身來。
水珠順著他眉骨滑落,滴在她的手背。
四目相對,無需多言。
元春忽然紅了眼眶,忙用巾帕掩飾:“水涼了,添些熱的。”
說完站起了身。
……
……
沐浴後的姜念換了身靛青色家常棉袍,腰間繫著元春新給的玉佩,髮梢還帶著些許溼氣。
書房內,炭盆燒得正旺,將冬季的寒意驅散。
姜念捧著青瓷盞,白霧般的茶煙裊裊上升,模糊了他的眉眼。
“適才見你身邊有個眼生的丫鬟,是何人?”姜念忽而開口,目光透過茶煙望向坐在一旁的元春。
元春聲音輕柔:“她喚作襲人,是我從榮府要來的。”
“襲人?”姜念一怔,眉梢一挑,茶盞在唇邊停了停。這個名字他太熟悉了——賈寶玉房裡的首席丫鬟,原著中“又副冊”排名第二的金釵。
他心頭掠過一絲異樣:命運之線在悄然交織啊!
元春見他神色有異,忙將襲人之事道來。說到襲人如何被攆,襲人聰明能幹,她喜愛襲人,她如何向榮府要來襲人,倒是故意沒說她這麼做是特意對張若錦施恩。
她打量著丈夫神色。畢竟襲人是因“狐媚惑主”的罪名被逐,有點擔心姜唸對此介懷。
姜念反露出淺笑:“你是家中主母,要一個丫鬟來,你做主便是。”
說罷低頭飲茶,心中暗道:“邢岫煙來了,襲人又來了,如今家裡的金釵是愈發多了。照這般下去,原著裡那正冊、副冊及又副冊一共三十六位金釵,縱然不是全部,也會有大半聚集到我家來了……”
元春見他應允,心頭一塊小石頭落地,轉而問起姜念此番下江南諸事。
姜念擱下茶盞,細細道來。
雖說元春昨日已聽賀贇大致說過,眼下聽姜念親自說來,還是感覺像是在聽傳奇故事一般。聽著聽著,她看向姜唸的目光愈發柔情如水。
待聽到姜念此番獲賞兩處田莊,元春不由眼睛一亮。在她看來,家裡有了田莊,且多了數十口奴僕,更有了“大家”的樣子,她也更是個主母了。
姜念又說到了九霄環佩琴之事,道:“因你甚喜撫琴,我也早想送你一張很好的古琴,只是一直未尋到,這回可巧了。今日我面聖時,特懇請聖上將九霄環佩琴賜我,聖上問緣故,我也明說了因我妻子甚喜古琴,聖上允了。”
元春聽完既驚喜又感動,卻故意道:“怎好為這點子事懇請聖上的。”
姜念當即喚來香菱、抱琴,兩個丫鬟,一個穿著杏色比甲,一個繫著蔥綠汗巾,在門檻處齊齊福身。
“去將堂屋那琴匣取來。”姜念吩咐道,又特意添了句,“小心著些。”
很快,香菱、抱琴抬著個琴匣進來。那匣子通體烏亮,四角包著錯金雲紋,正面陰刻“九霄環佩”四個篆字,筆力渾厚如龍蛇盤踞。
元春一見,便知這琴匣也不是凡物,指尖剛觸到匣蓋,又縮了回來,竟有些近鄉情怯的意味。
“開啟瞧瞧。”姜念輕聲道。
元春深吸一口氣,掀起匣蓋——但見一張古琴靜臥其中,琴身通體漆黑如墨,泛出幽紫色的光澤,斷紋如梅花綻雪,嶽山處嵌著塊溫潤白玉。
她忍不住輕撫琴絃,音色蒼古松透,非同凡響。
“這果真是唐琴!”元春聲音發顫。
姜念點頭:“唐代雷琴,傳世千年。”
正賞玩間,元春忽想起什麼:“那邢姑娘……大爺意欲如何安置?”
邢岫煙已向元春說過她的情況,只是沒好意思說姜念要讓她寄居在姜家。
姜念將琴匣輕輕合上:“榮府大太太的為人,你比我清楚。”他目光掃了一眼元春,“邢姑娘若被她收養,怕是沒好日子過的,我意欲讓她寄居在咱們家。”
元春抿了抿唇,她何嘗不知邢夫人的為人?她甚至能預想到,若邢岫煙被邢夫人收養,非但要受苛待,且待邢岫煙年紀大了些,其婚姻大事或會被邢夫人用來謀利,甚至可能被那賈赦盯上……
元春的指尖無意識地在琴匣上畫著圈,看著姜念道:“既是大爺發話了,那便如此安置她。只是,此事倒是要與榮府的大太太招呼才好。”
姜念點頭:“你明日遣人去榮府,請大太太后日來咱們家中做客。”
他可不會為了這種事主動去榮國府見賈赦、邢夫人,讓邢夫人來姜家跟他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