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元春來到榮國府時,賈政正在外書房與詹光、程日興兩個清客相公下棋,得知姜念登門拜訪,詹光、程日興忙去大門處迎接。
當姜念隨詹光、程日興來至外書房,見賈政正站在簷下,雨水順著瓦當滴落,在腳前濺起細碎水花。
“小婿拜見岳丈。”姜念上前行禮。
賈政伸手虛扶,將姜念引入房內,讓座看茶後,賈政問道:“聽聞你昨日才回京?”
姜念道:“正是。今日特揀這個時辰過來拜見岳丈,蓋因想著這時候岳丈該散值在家了。”
這話讓賈政心裡受用,眼角紋路舒展了幾分。
姜念又道:“此番我夫婦一同登門,帶來一些江寧土物,其中有特意為岳丈備下的,已由家妻送往裡頭去了。”
賈政聽完更受用了。
隨即,賈政問起了姜念此番下江南辦差之事,姜念大致說了一番。
詹光聽得咂舌:“姜姑爺雷厲風行,真乃國之棟樑!”
程日興也奉承:“怪道姜姑爺如此受今上器重,實乃天縱奇材。”
賈政素喜被人奉承,跟著他的一群清客相公,多是擅長奉承之人。
正說笑間,賈政忽眉頭微蹙,沉聲道:“只是近來朝中有些議論……”話到此處頓了頓,“有人說,你兩度為欽差,行事都嚴苛,有酷吏之風。”
姜念抬眼直視賈政,聲音不疾不徐:“鹽梟勾結官府,羅教蠱惑百姓,若不用重典,何以肅清積弊?聖上既委以重任,作為臣子,自當實心任事。”
賈政聞言一怔,本想勸誡一番的,竟噎在了喉頭。
詹光見狀忙打圓場:“姜姑爺忠心體國,那些閒言碎語何足掛齒?”
程日興也道:“正是!那些被整治的,哪個不是罪有應得?”
賈政搖頭苦笑:“罷了,你自有主張。”然還是忍不住補了一句,“只是為官之道,剛柔並濟方是長久之計。”
姜念拱手道:“岳丈教誨,小婿謹記。”
賈政不擅做官,但他倒是會說教,眼下他說的這句話也有道理。
只是,賈政不知道姜念乃是泰順帝的民間兒子,更不知道姜念有氣運加身……
姜念簡單拜訪一番賈政後便告辭,辭別時,賈政送至書房外,望著姜唸的背影融入雨霧,心內喃喃:“這性子不知是福是禍……”
……
……
姜念與元春一塊兒乘坐馬車離開了榮國府,接著來至東城的屈家。
元春在馬車內等候,姜念則下車進去拜訪屈泰、屈繼善。
屈繼善得了訊息,親自走出內宅迎接,引著姜念步入屈泰的書房。
書房內的陳設一如既往的古樸典雅,牆上掛著名人字畫,架上擺滿書籍,空氣中瀰漫墨香。
姜念親手奉上一些江寧土物,包括了江寧的上好茶葉。
屈泰隨即笑問:“江南之行如何?”
姜念又將下江南辦差之事大致說了一番。
屈繼善聽完感嘆:“念哥兒此番雷厲風行,朝野震動啊!”
“差事辦得妥當。”屈泰呷了口茶,忽又蹙眉,“只是……近期朝中有人說你是酷吏,都察院這裡就有御史要彈劾你,我壓下了兩份彈章。”
泰順帝“勤抄家,親酷吏”這個說法,已在朝中廣泛傳播,姜念便被視為泰順帝親近的酷吏之一。
姜念感激了一番屈泰,又淡定從容地說道:“恩師明鑑,學生不過盡臣子本分。聖上既委以重任,作為臣子,自當實心任事。”
屈泰點了點頭。
姜念隨即提起讓秦鍾在屈家家塾附學之事,這種小事,屈泰怎會不允?
簡單拜訪一番,姜念便要告辭,屈泰、屈繼善要留他用晚飯,姜念婉拒,說妻子在外頭馬車內候著。
於是,屈繼善將姜念送出宅門。
待姜念離開,屈繼善返回屈泰的書房。
屈泰忽壓低聲音對屈繼善道:“近日我聽聞一個傳言,甚是駭人。”
屈繼善好奇:“是何駭人聽聞之事?”
屈泰沉吟道:“你可記得我先前疑心念哥兒是十三王爺的骨血?”
屈繼善心頭一跳,卻故作淡定:“自然記得。”
“近日我卻聽得更駭人的說法。”屈泰神色凝重,“念哥兒恐是今上流落民間的龍種!”
屈繼善不由驚愕起來。雖則他早就有此推測,然眼下聽父親這般說,還是震驚了。
屈泰道:“我仔細推敲後,覺得此傳言或非虛妄。”
屈泰分析了起來:“今上十數年前下江南,停留江寧久矣。若溯時計之,彼時於江寧誕下念哥兒,理之宜然,而十三王爺十數年前未嘗去江寧。若念哥兒果為今上的骨血,他聖眷優渥逾常,可得而解。去歲他應順天鄉闈不第,或非才學不足,或因天潢貴胄未便登科,今上除名於暗中。”
屈繼善聲音發緊:“父親,此事實乃非同小可,您從何處聽得?”
屈泰故意不答此問,只是道:“我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本連你也不該告訴,然還是與你說了。是因你素來嘴嚴,不會糊塗地洩露此事。也因有一事要問你,若念哥兒果為今上的骨血,今上是否會公開相認此子?”
這個問題,他自己反覆思索良久,卻仍然不知,因知道兒子屈繼善極聰明,故想要聽一聽屈繼善如何回應。
屈繼善皺眉沉思後,道:“若按常理,相認的機率甚小。然念哥兒實乃天縱奇材,又已得今上如此器重。況且……若此機密進一步傳播,或反而會促使今上相認!”
屈泰沉默半晌,方點了點頭,不禁感嘆:“我曾說念哥兒來歷不凡,有天意眷顧。若他果為龍種,這天意眷顧也就說的通了。”
……
……
翌日,雨過天晴,碧空如洗。
姜家新宅的大門前,兩個下人忽聽得車馬粼粼,只見一隊轎馬由官道轉了過來,當頭一乘八人大亮轎,正是賈母的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