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院得了訊息,姜念與元春都身著華服,並肩立在垂花門內,攜薛寶釵、景晴、孟氏、邢岫煙並一群丫鬟僕婦,迎接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的到來。“老太太來了!”元春輕呼一聲,忙迎上前去。
邢夫人忽見人群裡閃出個熟悉身影,對她盈盈下拜:“侄女岫煙給姑姑請安。”聲音細若蚊蠅。
邢夫人一時怔住:“你是何人?”
邢岫煙再次道:“侄女岫煙。”
邢夫人這才反應過來:“邢忠家的孩子?你怎會在此?”
元春見狀,忙溫聲道:“大太太,咱們進屋再細說。”
邢夫人點了點頭。
待眾人進了堂屋,讓座讓茶後,元春方將邢忠夫婦之事對邢夫人細說了一番,說到邢忠夫婦意外慘死時,邢夫人驚得目瞪口呆。
邢夫人心裡不滿,認為相當於是姜念害死了邢忠夫婦,而且,姜念將邢岫煙帶進京來,卻不即刻去拜見她。
因有賈母在場,這話兒她不便說出來的。
元春含笑對邢夫人道:“邢姑娘父母意外身亡,大爺心中有愧,我們商議後,意欲收養邢姑娘,望大太太成全。”
邢夫人心中矛盾起來。一方面,她自己不願收養邢岫煙,別說邢岫煙只是她的遠房堂侄女,縱是嫡親侄女,她也不願收養;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讓邢岫煙寄居在姜念這裡。
賈母忽然咳嗽一聲:“既然念哥兒與元春有心,倒是這姑娘的造化。”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邢夫人。
邢夫人被這一眼看得脊背發涼,只得強笑道:“老太太說的是。”轉頭對邢岫煙道,“既如此……你且在這裡住著。”
邢岫煙心裡一喜。
正說著,賈母忽被一道倩影吸引,便是人群中的景晴,瞧著竟似嫦娥下凡,於是看向景晴,笑問道:“好齊整的模樣,你是何人?”
景晴忙盈盈下拜,自我介紹了一下。
賈母得知後,臉色登時淡了下來。她已聽說過景晴之事,此刻心內暗歎:“倒是可惜了!這麼個好出身又好模樣的姑娘,竟是淪落賤籍,且在青樓裡做過清倌人的,偏生念哥兒將她納進了門!”
香菱過來添茶時,賈母倒是拉著她的手細看:“你也好齊整的模樣!”
香菱羞得低頭,鬢邊一縷散發垂在腮邊,更添嬌態。
茶過三巡,姜念便識趣地離開,今日是女眷家宴小集,縱然他年輕,畢竟是當家的爺們,倒是不便一直作陪的,他也沒這份心思。
姜念去了隔壁賀贇家裡。
待姜念離開,元春命人擺宴。雖說是家宴,卻極盡精緻。先是四乾果、四鮮果,再是八冷碟。那水晶盤中盛著的胭脂鵝脯,映著冬季的日光,似真能透出胭脂色來。
席間,薛寶釵執壺,景晴佈菜,孟氏則帶著丫鬟僕婦們穿梭伺候。
賈母嚐了幾樣菜,笑道:“這味兒倒像江寧的做法。”
元春忙道:“正是請的南邊廚子。”
酒過三巡,席間漸覺冷清。
元春見賈母擱箸停杯,目光不時飄向窗外,心知老人家嫌悶,便盈盈起身道:“老太太若不嫌聒噪,孫女願撫琴一曲助興。”
賈母聞言,眼中頓生光彩,連王夫人也微微直起了身子。
賈母笑道:“你的琴藝,在閨中時便是極好的。”
邢夫人雖不諳音律,也隨聲附和。
“抱琴,取九霄環佩來。”元春輕喚一聲,又命其他丫鬟擺琴案。
不多時,只見襲人等丫鬟抬來一張紫檀琴案,抱琴則小心翼翼捧來了九霄環佩琴。
元春指著九霄環佩琴,特意對賈母介紹道:“老太太,此琴名喚‘九霄環佩’,原系唐朝舊物。大爺此番下江南得了,面聖覆命時特請聖恩賜下,送與了我。”
此話一出,榮國府下人們紛紛讚歎起來。
賈母與王夫人交換個眼色,心中也俱是一嘆:姜念待元春,倒真真是用了心的。
景晴則死死盯著九霄環佩琴,手中羅帕已絞成了麻花……
元春斂袖端坐,玉指輕勾,一串清音便自弦上淌出。初時如幽泉滴瀝,漸似珠落玉盤,忽又轉為纏綿低迴。那曲調時而如泣如訴,時而若即若離,竟將相思之情演繹得淋漓盡致。
正是姜念特意作給她的《相思》。
雖則景晴對此曲已熟悉,眼下還是聽得痴了,因不禁回想起了她與石韶當年琴瑟和鳴時的情景。如今這張九霄環佩琴,不再是石韶的了,也不是她的,而是元春的了。
念及此,景晴低頭抿了口酒,只覺有些苦澀。
曲終許久,賈母才恍然回神:“我活了這麼大年紀,聽過的曲子不計其數,倒是未曾聽過這樣特別的。”
元春嫣然一笑:“老太太不知,這曲子是大爺親手所作。”
“什麼?”王夫人都驚奇了,“他還會作曲?”
元春點頭:“大爺同我學了撫琴,還作出了此曲。”
她是故意想在孃家長輩跟前稱讚姜唸的才情,只是沒有炫耀此曲是姜念特意作給她的,且特意取名為《相思》!到了下午,今日這場女眷家宴小集要結束了,元春命人從隔壁賀贇家裡將姜念喚回來。
賈母拉著元春的手道:“難為你這般周全。”說著瞥了眼姜念,又壓低聲音對元春道:“他待你好,我便放心了。”
賈母又對姜念道:“也難為你今日請咱們過來,叫你費心了。”
邢夫人跟在後面,臉上擠著笑,心裡卻似結著冰,不由轉頭看了眼人群中的邢岫煙,暗忖著:“那邢忠夫婦,相當於是被這姜念害死的,如今這姜念又要收養岫煙丫頭。岫煙丫頭雖年紀還不大,可再長二三歲便會是模樣動人的大姑娘了,保不定會被他玷汙了呢。哼,這事兒不能就這般作罷,好歹得讓他拿一筆財貨給我才成!今日有老太太在場,倒是不便的。”
送走賈母一行人,姜念、元春回到了書房,元春笑道:“今日倒是叫大爺受委屈了,不便與咱們女眷一塊兒筵宴,躲到隔壁賀侍衛那裡去了。”
姜念笑道:“這有何委屈可言?你歡喜,我便也歡喜。”
元春心中感動,主動細說了一番今日酒宴上的情況。
姜念聽完笑問:“怎不說那曲子名為《相思》,是我專為你作的?”
元春飛了他一眼:“這話兒我怎好直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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