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好,要麼我一槍把他斃了,要麼他一槍把我斃了,橫豎圖個痛快,省得活受這份兒窩囊氣!”“反正光腳不怕穿鞋的,有能耐他就跟咱玩兒命,看看誰比誰豁得出去!”
恐懼至極,便是憤怒,便是你死我活。
大夥兒越說越激動,似乎已經忍了很久,終於忍無可忍。
老竇還算冷靜,神情警惕,環顧四周,連忙喝止道:“小點聲,有志不在聲高,你們喊什麼呀!”
不怪大夥兒喊,而是實在憋得慌。
滿臉坑忍不住問:“大哥,不對呀,以前你總說要造江家的反,怎麼這會兒又慫了?”
“慫?”
老竇冷哼一聲,卻道:“你懂個屁!老子什麼時候慫過?我就是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至少還不是最好的時機,讓我反江家沒問題,但我可不想在這忙活了半天,最後反倒成全了別人!”
“什麼意思?”
“槍打出頭鳥!”老竇解釋道,“我問你們,咱們在這吭哧吭哧地賣力氣,就算是出奇制勝,插了江連橫,推翻了江家,咱們能毫髮無損麼?”
眾人互相看了看,沒有任何異議,都認為絕無可能。
面對江家,火拼的結果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慘勝,要麼慘敗。
既然如此,就要時刻提防有人坐收漁翁之利。
這時候,又有人說:“大哥,可你上次說過,你和秦爺、霍老鬼、還有哨子李他們,不是都已經商量好了麼,真能推翻江家的話,以後南城地界兒,連帶著小河沿,全都歸咱們管吶!”
“商量歸商量,你看他們仨,現在誰動了?”
老竇很清楚,酒桌上討論出來的結果,隨便聽聽就行了,等真到了江家倒臺的那天,恐怕所有盟約都不作數,最後的結果,還是要比誰的胳膊粗、誰的拳頭硬。
平心而論,他們這四位,除了秦懷猛以外,其他三家,堪稱旗鼓相當,誰也沒比誰強多少。
要出頭,那也應該是秦爺先出頭,老竇絕不肯輕易挑事兒。
“可是……”
滿臉坑接過話茬兒,神情略顯猶豫:“大哥,要是等江家先動手,那咱們可就太被動了,咱的人手本來就比江家少,而且少的還不是一星半點,要打就只能出奇制勝,否則,咱們的勝算太低了。”
“是啊!”旁人跟著附和,“我可不想哪天在家裡,躺下去睡一覺,就再也醒不過來了,那樣死得太憋屈,還不如痛快乾一仗呢!”
另有人說:“關鍵在於,江家要是對咱們動手,秦爺、霍老鬼和哨子李他們,到底能不能幫忙啊?”
老竇想了想,搖頭嘆道:“靠人不如靠自己,該準備的還得準備,最近大家都別散了,咱們聚在一起,凡事還能有個照應,總歸是穩妥點。”
“那倒是,但也有可能被人一鍋端了……”
“誰他媽在那放屁!”
老竇豎起眉頭,隨即叮囑道:“總而言之,哥幾個最近都機靈點,把傢伙事兒都備齊全了,槍不離身,刀不離手,要是江家再派人過來,咱也沒得選,乾脆就跟他們拼了!”
“好!”
“喊什麼喊,都給我小點聲,低調懂麼,低調點!”
大夥兒點點頭,賊似的又應了一聲:“好~”
老竇做賊心虛,連忙四下張望,最後看向滿臉坑,說:“今晚去你家吧,最近不能總在一個地方待著,哥幾個輪流騰地方。”
滿臉坑自然沒有二話,當即衝弟兄們招呼道:“走吧走吧,正好我家還有兩杆槍,夠守夜用的了!”
正要走時,卻有兩個弟兄湊過來詢問:“大哥,小柱咋辦?”
老竇轉過身,上下打量一眼,見馬小柱已經傷痕累累,沒法再受責罰,但還是忍不住上前踹了一腳,抬抬下巴說:“我告訴你,江家要是跟咱們動手,鐵定第一個先把你給插了!”
馬小柱直愣愣地點點頭:“大哥,我知道錯了。”
“我看你是知道怕了吧!”
“是,但我家裡真沒有口糧了……”
“行行行!”老竇懶得聽他絮叨,轉而卻問,“我好像記得,你家裡還有一把‘土打五’?”
馬小柱不敢隱瞞,如實回道:“有,但是那槍有點毛病,土造的,不抗用。”
“那也是槍,總比燒火棍強吧!”老竇當即吩咐道,“回去把槍拿著,待會兒給我送過去,最近這幾天,你也跟咱們待在一起,別看你小子給我闖了禍,老子照樣不會把你扔下不管!”
馬小柱一聽,連忙跪地叩頭:“多謝大哥,多謝大哥!”
老竇有點不耐煩,擺擺手道:“行了行了,少來這套,趕緊滾吧!”
說罷,便帶著弟兄們轉身拐進一條衚衕。
細密的交談聲漸漸遠去,耳邊只有朔風依舊。
馬小柱忍痛站起身,撣了撣肩頭積雪,隨即頂風朝家走去。
未曾想,剛走了沒幾步,街面上忽有燈影閃過,抻脖張望,卻見一個拉洋車的老漢徐徐經過十字路口。
風雪之中,車前的馬燈輕輕搖晃,莫名顯得有些詭異。
老漢停下來,抬手招呼道:“小老弟,大晚上的,天兒也不好,上哪,我順道拉你過去?”
馬小柱湊上前,卻見那老漢有點斜眼,忍不住冷嘲道:“爺們兒,就你這眼神還拉車吶,你也不怕把人帶溝裡去!”
沒想到,老漢立刻掉下臉,語氣冷硬,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說:“你還想要錢的話,就趕緊上車。”
聞聽此言,馬小柱眼前一亮,忙問:“你、你是霍老鬼的人?”
“你要再多說一句,我就剌了你的舌頭!”
“好好好,不說,不說……”
馬小柱連忙跳上洋車,鑽進車篷裡躲風避雪,忽然想起什麼,便又補充一句:“對了,老竇要我那把‘土打五’,我得先回家一趟,不然來不及了。”
這一次,老漢沒有威脅,也沒有訓斥,只是悶聲點頭,隨即邁開腳步,奔向稠密的雪簾。
於此同時,十字路口的暗巷裡,老竇忽然探出半截身子,默默地注視著拉洋車的老漢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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