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曉夢

第447章 藏情思姨母斷新愁 傅姨娘爭位亂乾坤

八月出閣,到如今快三個月了,眼瞅著二姐姐小腹隆起,偏生寶釵就是沒動靜。便是薛姨媽不提,寶釵自個兒也發愁的緊。

只是話兒不好這般說,寶姐姐便道:“每月都要請丁郎中過府診看,上回診看過後,丁郎中說我這內熱之症說不得要調養上一二年方才見效。”

薛姨媽恨不能以身代。

心思百轉之下,瞧出女兒心緒不佳,她便笑著勸慰道:“許是兒女緣未到,左右你年紀還小,也不用太急。”

寶釵噙笑應下,薛姨媽又說道:“我瞧著……鶯兒開了臉兒了?”

寶釵又不好說自個兒遭受不住,便笑道:“媽媽想來也聽過夫君是個風流性兒。這東路院、西路院的大丫鬟,俱都梳攏了,偏我這西路院沒動靜,傳出去只怕外人會說女兒是個善妒的。

鶯兒跟了我這些年,總要給其一個著落,思來想去,早些時候便讓夫君梳攏了。”

薛姨媽頷首不置可否,少不得又嘀咕了一通恩威並施的道理。想起寶琴來,又說道:“鶯兒開了臉兒也好,免得遠哥兒被琴丫頭拐帶了去。”

此時忽有奶嬤嬤抱了寶硯來,與母女兩個笑道:“二姐兒聽說有花園子,便吵著要去遊逛遊逛呢。”

寶釵聞言忙笑道:“是我的不是,竟將妹妹給忘了。”扭頭又與薛姨媽道:“媽媽也是頭回來,不若隨我好生瞧瞧?”

薛姨媽應下,待穿戴齊整,便隨著寶釵往後花園遊逛起來。

今年只入冬時下過一場初雪,轉天便被日頭曬了個乾淨。刻下院中百草凋零,景緻衰敗,唯獨登上聽月樓往海子裡眺望尚且有幾分意趣。

遊逛中,又有紅玉過來道:“我們太太預備了席面,請姨媽遊逛過了便往中路院赴宴呢。”

寶釵母女笑著應下。待遊逛過園子,便一道兒往中路院而來。

眾女契闊一番,便邀著薛姨媽淨手、入席。誰知眾人方才落座,便有紅玉入內道:“也是趕巧,老爺這會子回府了,說是換過衣裳便往這邊廂來。”

薛姨媽聞言頓時臉色一僵,本待避過陳斯遠,不想還是撞見了。

她不動聲色,迎春就納罕道:“不是說須得申時才回嗎,怎地這會子就回了?”

紅玉笑道:“這我就不知了,太太還是親自問老爺吧。”

因陳斯遠迴轉家中,眾人不便即刻開席。略略等了一刻,換過一身燕居服的陳斯遠繞過屏風入內。

先行與薛姨媽見過禮,又與三女招呼過,這才掂量著手中的荷包道:“有道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兒個才入職,正趕上發放碳敬。呶,足足三十兩呢,不多不少,三位夫人每人十兩!”

逗趣一嘴,惹得迎春、黛玉、寶釵俱都掩口而笑。三女哪裡瞧得上十兩銀子?如今單是每月月例銀子就足足二十兩呢。

說說笑笑,陳斯遠入席。依著規矩,薛姨媽為長輩,合該坐上首。陳斯遠為家主,自當陪坐一旁。奈何薛姨媽心中有鬼,實在不敢挨著陳斯遠,便笑著調了位置,挨著寶釵坐在了下首。

陳斯遠心下彆扭,奈何薛姨媽只顧著與旁人說話,連眼神都不曾往這邊廂瞧過。陳斯遠略略思量,便大抵猜到薛姨媽所慮。當下暗自嘆息一聲兒,旋即又恢復如常。

有些事兒該放下就放下,不可太過奢求。

……………………………………………………

榮國府。

賈母端坐軟榻上,拄著柺杖巴巴兒地往外觀量著,那翹首以盼之情溢於言表。俄爾,老太太忍不住催促道:“怎地還不見回?去讓前頭打發個小廝掃聽掃聽。”

便有鳳姐兒笑著安撫道:“你們瞧瞧,真真兒是兒行千里母擔憂,老爺前腳才打發人來說進了城,後腳老太太就恨不得老爺長了翅膀立時飛到眼巴前呢。”

邢夫人哼哼兩聲兒,似笑非笑的沒接茬。探春便在一旁笑道:“老祖宗別急,西直門到府中還要走上一段呢,說不得再有一刻就到了。”

賈母舒了口氣笑著道:“老爺那般大年紀,我想他作甚?我啊,是著急相見我那親孫兒。”

此言一出,探春尚且面色如常,一旁扯著賈環的趙姨娘就差嘔出來了。錯非半路殺出個傅秋芳,這會子老爺還寵著她呢,照說她與傅秋芳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又有惜春、湘雲嘰嘰呱呱打趣幾句,忽而便有婆子喜滋滋入得內中,斂衽一福道:“老太太,老爺的車馬進院兒了!”

“哦?”賈母欣喜異常,原本端坐的身子略略欠了欠,險些便要站起身來。

鳳姐兒便道:“老爺回府,我領著幾個小的去迎一迎。”

當下鳳姐兒當先,領著趙姨娘、探春、惜春、湘雲、賈環便往儀門去迎賈政。

不一刻到得儀門前,眾人背靠向南大廳正嘰嘰呱呱說著話兒,俄爾先是賈璉將賈政讓進內中,其後又有一麗人亦步亦趨,再往後還有奶嬤嬤懷抱著個虎頭虎腦的孩兒。

鳳姐兒領著眾人上前見禮,趙姨娘咬碎銀牙,斂衽之際斜眼掃量那麗人。

但見:盈盈玉貌,楚楚梅妝。口點櫻桃,眉舒柳葉。松整烏雲之發,風消白雪之姿。不饒照水芙蓉,疑是凌波菡萏。遍體一塵不染,嫣然百媚俱生。

有詩為證:

舒舒彈辯自成妝,淺淡溫柔別有香。

眉不學山橫黛色,眼非澄水逗秋光。

冶容時吐詩書氣,幽秀全消桃李芳。

莫羨綺羅脂粉貴,天生佳麗不尋常。

那傅試一些攀附權貴,自是不吝給妹子請了先生教導,因是傅秋芳全然一副大家閨秀模樣。可落在趙姨娘眼裡,就成了煙視媚行的騷狐狸精!

眾人略略契闊,便蹙著賈政往榮慶堂而去。

不一刻到得榮慶堂中,賈政繞過屏風,端詳了軟榻上的賈母一眼,兩步搶上前跪倒在地叩首道:“不孝子賈政見過母親!”

賈母禁不住紅了眼圈兒,口中連道‘好好好’,半晌方才催著丫鬟將賈政扶起。

其後傅秋芳也上前見禮,待其哄著孩兒脆生生喚了聲兒‘老祖宗’,賈母一顆心頓時化了。

說道:“這便是我家的文曲星?好好好,快上前來,老祖宗給你見面禮。”

小孩兒怕生,扯著傅秋芳抬眼問詢,傅秋芳溫聲道:“璋哥兒快去,老祖宗給你賞呢。”

得了生母准許,賈璋方才邁著小腿到得賈母跟前,賈母疼惜不已,笑吟吟尋了個金項圈為其戴上,又抱坐榻上,眼中滿是說不盡的喜愛。

說過幾句尋常話兒,賈政掃量內中一眼,忽而蹙眉道:“太太怎地不在?”

內中人等俱都一噎,鳳姐兒更是心下竊笑:老爺領著傅秋芳進門兒,王夫人能出來迎就怪了。因是這日得了信兒,乾脆抱病不出。

鳳姐兒本不想接茬,奈何賈母看將過來,這會子除了她也沒旁人從中轉圜了。鳳姐兒便笑道:“老爺不知,大嫂子管家累病了,太太只得自個兒擔起來,誰知操勞幾日,也累得渾身不舒坦。這會子正在房中養著呢。”

“哦。”賈政只是方正,又不是真傻,哪裡不知髮妻這是故意下自個兒臉子?

當下他也不在意,只道:“大哥好生生的,怎地就中了風?”

賈母嘆息一聲兒,說道:“大老爺先前便中過風,其後又不知休養,中秋那晚又多有貪杯,這才復發了。”

賈政道:“如此,待孩兒略略安置,便往東跨院去看望大哥。”

賈母道:“這且不急,”一眼看向傅秋芳,這會子賈母只覺此女順眼了許多,便笑著道:“太太院兒逼仄,本就安置了周姨娘、趙姨娘,再沒旁處能安置。傅姨娘與孩兒,我看不若先行安置在園子裡?”

鳳姐兒眼珠一轉,巴不得傅秋芳與王夫人鬥起來呢,便笑道:“老太太說的在理,自打二姑娘、林丫頭出閣,園子裡多有空置。我看,不若先將傅姨娘安置在怡紅院?那院子最寬綽,又極為幽靜。”

賈母也愈發壓不住王夫人,正好借傅秋芳壓一壓王夫人,因是便笑道:“鳳哥兒說的不錯,那就將怡紅院拾掇出來,讓傅姨娘住進去吧。”

傅秋芳趕忙起身一福謝過,她知自個兒被人當刀子使了,可她自個兒也巴不得氣死王夫人,過後也好扶正呢。

賈政懶得理會內宅爭鬥,心下惦記著賈赦,待吃過一盞茶便起身先行隨著邢夫人往東跨院而去。

……………………………………………………

王夫人房。

噼裡啪啦算盤聲停歇,王夫人略略蹙眉,與周瑞家的說道:“公中賬目不錯,不過我這私賬怎地少了?”

“這……”周瑞家的為難道:“……少的恰是那百草堂的出息。”

“百草堂?”王夫人納罕不已。

周瑞家的就道:“上月尤三姐便打發丫鬟來說,百草堂囤的藥材耗盡,一時又尋不見烏斯藏的藥商,因是乾脆關門了事。”

王夫人心下惋惜,點頭道:“也罷,當初不過是投了五千兩銀子,如今幾個五千兩都賺了回來。”

誰知周瑞家的又道:“太太,百草堂是關了,可尤三姐轉頭兒又開了個回春堂,丹丸還是那幾樣,不過是改頭換面換了個名兒罷了。”

王夫人立時蹙眉著惱,可氣悶半晌卻拿尤三姐背後的陳斯遠沒法子,只得悶悶應了,旁的一句話都沒說。

恰此時檀心匆匆入內,慌張道:“太太,我方才瞧著傅姨娘往後頭怡紅院去了,聽說是老太太安置的。”

王夫人頓覺氣血上湧,臉色鐵青、咬牙切齒,恨不得立時殺過去將那母子倆生生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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