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惡計生時禍已萌
與其如此,莫不如去沙井衚衕投奔尤氏姊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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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祥坊陳宅。
繡橘得了迎春吩咐,出得中路院正房便尋了個婆子問道:“老爺昨兒個在哪兒歇的?”
婆子嘿然道:“理應是在後頭書齋。”
繡橘應下,扭身過正房,打後罩房旁的角門進得園子裡。此時秋風颯颯,不時便有枯葉落下。不一刻到得書齋,推門入內,頓覺撲面而來的熱風裡,隱隱裹挾著一股子熟悉的氣息。
繡橘抿嘴瞥將過去,便見紅玉、苗兒、條兒俱都腰腿酥軟,這個眼含春情、意暢神怡,那個心錦搖盪、怦心難束……繡橘好歹也經歷過幾回,哪裡不知這三個定是一早兒又與老爺酣戰了一場?
此時苗兒便湊過來嬉笑道:“你來的正好,老爺就在屋裡,方才還說漏了你一個不大好呢。”
繡橘紅著臉兒啐道:“好個小蹄子,怎麼不把你那腰身累折了呢!”
當即撇下苗兒,繡橘挪動蓮步往裡間來。
內中陳斯遠歪坐書案之後,只捧了本春秋研讀。
繡橘上前一福,陳斯遠方才撂下書卷,問道:“二姐姐打發你來的?”
繡橘回道:“上回去探望榮國府大老爺,太太應承過雲姑娘,說不日便請府中姊妹來家中小聚。太太昨兒個寫了帖子,心下有些拿不準時日,打發我來請了老爺去定奪呢。”
陳斯遠頷首應下,道:“你且先回,我過會子就去。”
繡橘應下,扭身見苗兒、條兒兩個嘀嘀咕咕、掩口吃吃而笑,繡橘便翻著白眼離了書齋。
陳斯遠不緊不慢舒展身形,叫了紅玉來伺候自個兒更衣,這才施施然往中路院而去。
不一刻進得正房裡,見迎春又起身來迎,陳斯遠急走兩步上前扶住,道:“夫人何必客套?快坐下說話兒。”
迎春笑著落座,與陳斯遠道:“昨兒個寫了帖子,本待重陽日邀了雲丫頭、三妹妹、四妹妹來府中小聚,轉念一想,說不得重陽日夫君另有安排。且此時秋風瑟瑟,後園景緻凋零,相聚一場沒得敗了興致。我便想著,不若過了重陽,待初雪後邀了姊妹們來小聚一場?”
陳斯遠笑道:“二姐姐思慮得周全,我別無異議。”當下又扯了迎春略略豐潤幾分的手兒好一番噓寒問暖。
迎春心下熨帖之餘,說道:“旁的都好說,就是不敢吃多了。孕吐也就罷了,每回都頂著胃口,不住的打嗝。”
陳斯遠肅容道:“灶房就在中路院,最是方便不過。往後二姐姐少食多餐,何時能吃便吩咐廚房去做就是了。”
迎春猶豫道:“是不是有些太過勞煩了?”
“哪裡勞煩了?”
見陳斯遠鄭重其事,二姑娘方才笑著應下。她在榮國府時,每日家都是兩餐三點,到得陳家改成每日三餐,自是有些不大習慣。
夫妻兩個閒話半晌,正蜜裡調油之際,忽而有芸香到來,鬼鬼祟祟入得內中,抬眼巴巴兒瞥了陳斯遠一眼,張張口欲言又止,又將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陳斯遠瞧著就好笑,道:“何事?”
芸香隱晦瞥了迎春一眼,道:“我那三姐姐來了,說是有事兒求見老爺。”
芸香的三姐乃是尤三姐身邊兒的使喚丫鬟,名冬梅……嗯,芸香姓馬。
二姑娘迎春極為識趣,當下就道:“想來是有要緊事,夫君只管去前頭答對,正好我尋了寶妹妹、林妹妹商議商議。”
陳斯遠應下,起身與芸香一道兒往前廳而去。
須臾進了廳中,那冬梅斂衽一福,不待陳斯遠落座便道:“老爺,昨兒個傍晚有位姑娘叩門,自承姓花、名襲人,說得了老爺之允,這才尋上門兒來只求託庇家中。”
襲人?她怎麼跑出來了?
略略思忖,陳斯遠回想起來:是了,寶蟾去了寶玉身邊兒,襲人這是自忖姨娘位份沒了指望,這才趕忙抽身而退?
過得須臾,陳斯遠方才頷首道:“她既來了,便讓其暫且安頓就是了。”
冬梅答應一聲兒,又期期艾艾道:“另則,姨娘臨行前讓我問一聲兒,老爺何事得空也往沙井衚衕歇一晚上。”
陳斯遠道:“知道了,這兩日我得空便去。”
冬梅再沒旁的事兒,告退一聲兒,自行乘車回了尤氏姊妹處。
陳斯遠閒適一日,本待轉天去尤氏姊妹處,順便瞧瞧襲人。誰知轉天一早便覺頭目昏沉,精神懨懨,晴雯入手便覺其額頭滾燙。
這下可不得了,唬得迎春、黛玉、寶釵紛紛圍在床榻前,又急吼吼請了鶴年堂丁道簡問診,待診得只是感了風寒,三女方才略略放心。
待打發芸香送走了哭笑不得又豔羨不已的丁道簡,陳斯遠甕聲甕氣與三女道:“我素來身子康健,實則總是這般也不好,偶爾感一回風寒,說不得還是好事兒呢。容兒身子單弱,快別陪著了,免得過了病氣。”
黛玉指了指面上遮著的口罩,嗔怪道:“先不說有此物遮擋,單說身子骨,我如今只是瘦了些,可不似先前那般弱了——”
話說了半截便被寶釵止住,道:“林妹妹快打住,後頭的話可不好渾說,仔細好的不靈、壞的靈。”
黛玉為之一噎,便笑了笑不作數。
趕過了黛玉,陳斯遠又趕迎春,兩女無奈之下,只得先行回了房。
書齋中只餘寶姐姐一個,陳斯遠待要再趕,寶姐姐就笑道:“我素來內壯,仔細些定不會過了病氣的。”
陳斯遠推拒不得,想了想,乾脆給自個兒戴了口罩。
昏昏沉沉過得大半日,到得這日下晌陳斯遠方才有了幾分精神。心下拿定主意,來年春暖花開前,再不扯了晴雯等往聽月樓上胡鬧,正待吩咐五兒隨意取一本史書來解悶,誰知這會子芸香又來。
寶姐姐起身到得外間問過幾句,旋即領了芸香入內,說道:“夫君,榮國府好似又生事了,前腳趕了襲人,後腳老太太身邊兒的大丫鬟琥珀又自盡了。”
陳斯遠一怔,道:“自盡?好端端的怎會自盡?”
寶釵方才又不曾細問,這會子便也看向芸香。
芸香心有慼慼焉,說道:“聽聞琥珀姐姐的死……與寶二爺有關。”
“哈?”
芸香思量著說道:“我媽媽也是從婆子口中聽來的,好似前一日琥珀往綺霰齋去尋麝月,不知怎地便醉了過去。恰好寶二爺打太太院兒回來,見了琥珀便動了心思……過後太太得了信兒,見琥珀哭得要死要活的,便好生勸說了一場。
本道此事就此過去,誰知昨兒個下晌,老太太打發琥珀去將私庫裡的貓眼石取兩枚來,說是給雲姑娘做丁香用。琥珀去了四庫,也不知怎麼就想不開了,尋了井便跳了下去……等四下人發覺,琥珀姐姐早已氣絕了。”
陳斯遠與寶釵聽罷,相視一眼俱都狐疑不已。一則,綺霰齋鶯鶯燕燕不絕,琥珀雖模樣周正,卻算不得多出挑,寶玉怎就會趁人之危要了琥珀?
二則,似琥珀這等主子身邊兒的丫鬟,便是並非完璧,也不耽誤婚嫁,琥珀一時失身又怎會尋死覓活?
三則,琥珀可是管著賈母私庫的大丫鬟,怎麼偏偏就是她?
陳斯遠心有九竅,寶姐姐也是個多思多想的,小夫妻對視一眼便覺此事定然另有蹊蹺。
待打發了芸香退下,寶姐姐偎身湊坐床頭,低聲與陳斯遠道:“寶兄弟雖是個多情的,卻斷不會犯下這等沒起子的事兒,我那姨媽……八成又在打老太太的主意了。”
此為應有之意,陳斯遠點點頭,嘆息道:“且看吧,老太太春秋已高,此事過後只怕有的鬧了。”頓了頓,又道:“妹妹得空且回老宅說一聲兒,免得一時不察又被太太誆了去。”
寶姐姐略略訝然,旋即想到,琥珀這一死,賈母定有所察覺,姨媽王夫人的算盤落了空,說不得便要將主意打在自家頭上……可不就要提醒媽媽多加提防?
寶姐姐不迭應下,趕忙尋了鶯兒叮囑一番,又打發其去往外城報信兒。
誰知待寶姐姐迴轉書齋裡,便見寶琴那丫頭正擎了湯碗,一羹匙一羹匙地喂陳斯遠吃藥。寶姐姐略略蹙眉,當即悄然退出來,隨行的文杏便道:“太太怎地不聲不響就走了?往後豈不是要讓二房的得了勢?”
寶姐姐笑道:“她才多大?再是獻殷勤也無用。我這會子去了,琴丫頭一準兒夾槍帶棒的,我若還嘴,反倒顯得自個兒小氣;我若不還嘴,豈不是平白受了氣?與其如此,莫不如不與她計較呢。放心,夫君心下有數著呢。”
倏忽兩日,陳斯遠風寒漸好,那偷空便來的寶琴反倒染了風寒。陳斯遠哭笑不得,便往東路院東廂來瞧寶琴。
瞧著這丫頭可憐巴巴歪在炕上,噴嚏不絕,又甕聲甕氣的小模樣,陳斯遠便道:“我說什麼來著,偏你要逞能。”
寶琴委屈道:“我都病了,遠哥哥也不說安慰人,反倒要來怪我。啊嚏~”
陳斯遠笑著坐下,揉著寶琴的小腦袋道:“好好好,我不怪你。且說說,要我如何安慰啊?”
寶琴眼珠亂轉,忽而笑道:“旁的也不用,只下月中遠哥哥能宿我房裡一回就好。”
“就這?”
“嗯,就這。”
陳斯遠捏了捏寶琴的臉頰,道:“罷了,這事兒我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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