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考績定功譽浙西
章衡指著牆上的“流民復業千戶”榜單:
“每家人都有去處,要麼種地,要麼做工。上個月統計,已有一千零三十二戶安定下來,比去年多了三成。”
劉彝忽然問個正在寫家信的年輕流民:
“想不想回原籍?”
年輕人頭也不抬:
“不回了!這裡有地種,有活幹,比老家強。”
他晃了晃手裡的紙,
“正要給俺爹孃寫信,讓他們也來。”
離開安置處時,劉彝望著田裡忙碌的身影,忽然臉上有了笑意,抬手指了指章衡道:
“子平你這法子,比單純放賑高明得多啊。”
章衡笑了笑,沒接話——他想起那些夜裡編籠的流民,手磨破了也不肯停,只因知道這是在為自己掙前程。
第三日清晨,劉彝一身便裝,連同吏部的幾個隨從,都是一身的青衫。個個都是一副讀書人模樣,也不跟州衙眾人知會要去何處,自顧自的上了街,東搖西晃的就奔鹽市去了。
北街的鹽鋪剛開門,就有婦人挎著籃子來買鹽,掌櫃的用小秤稱得仔細,還笑著說:
“今日的鹽白,多給您一小撮。”
“多少錢一斤?”
劉彝問。
“這位客官,今日鹽價二十八文。這牆上都貼著吶!你要幾斤吶?”
見幾人只問卻是不買。
掌櫃的指著牆上的價目表,
“章大人定的價,明碼實價,童叟無欺。”
劉彝看向隔壁的醬菜鋪,見罈子裡的鹹菜綠得喜人,忍不住問:
“用的鹽多?”
“比去年多三成!”
掌櫃的舀起一勺,
“鹽便宜了,醃菜也敢多放鹽,味道好,買的人就多。”
他指著賬本,
“這月賣了兩百壇,比去年同期多了八十壇。”
章衡帶著劉彝走進鹽倉,見鹽堆碼得整整齊齊,每堆頂上插著木牌,寫著“淮南鹽場,治平二年四月入庫”。
“以前鹽少,鹽商囤鹽抬價,現在官府直接從鹽場進貨,省了中間商的利。”
他拿起塊鹽磚,
“你看這鹽,雜質少,百姓願意買。”
鹽鐵司的吏員捧著賬冊跟過來:
“相公,今年前四個月的鹽稅已有四千貫,照這勢頭,湖州全年能超一萬一千貫,比章大人剛來的時候翻了近一倍。”
劉彝翻著稅票,見上面的印章齊全,納稅人簽字清晰,忽然道:
“聽說湖州公示了鹽的成本?”
“對啊,就在倉門口的牆上,你等自去看。”醬菜鋪掌櫃見這一行人也不買他的醬菜,也是不露聲色的開始攆人了。轉頭剛要走,見幾個生員學子圍著不知在做些什麼,踮腳一望,還有人用樹枝在地上算賬。
產地價、運費、利潤,都在地上列的明白。卻是幾個買完鹽的婦道人家,正在央求州學生員幫著核價。
“劉家娘子,你這鹽買的不貴,算起來店家還多給了些。”
“呀?果真?哈哈哈,今兒可算是得了便宜。昨日孫家婆婆說自己多得了鹽,我還不信吶?啊!哈哈哈!”
劉家娘子得手帕頓時舞得迎風招展,幾次拂過劉彝得鬍鬚,香風脂粉沾了一鬍子。駭得其他幾個吏部官員是練練後退。幾人眼見招架不足,也是架起劉彝,奪路而逃。
幾人剛出鹽市牌樓,正要喘勻氣息,就聽見一個老農算完賬,對身邊人說:
“章大人沒騙咱們,這價確實公道。”
劉彝聽著,忽然感嘆道:
“此地百姓吃鹽,確實較他地容易許多啊。見此場景,百倍於賬冊所得。”
一干吏員也是齊齊點頭。
考績程式已畢,離開的前一晚,章衡在州衙設了便宴。
桌上擺著太湖銀魚、筍乾燒肉,都是尋常菜。劉彝喝著本地的米酒,酒過三巡,劉彝忽然問:
“子平,你做這些,就不怕得罪人?”
“怕過。”
章衡坦誠道,
“剛查鹽市時,出門路遇惡犬;查學田時,半夜有人扔石頭。
“但看見流民有地種,百業興盛,就覺得值。”
劉彝放下酒杯,從袖裡掏出考績表:
“財政結餘五千貫,流民復業千戶,鹽稅增三成。這三樣,浙西各州沒一個比得上。”
章衡瞟見“考語”欄寫下“浙西第一能吏”,墨跡透紙。
章衡剛要道謝,劉彝卻擺手:
“這不是我給你的,是湖州百姓給的。”
他忽然笑了,
“不過你這賬冊的法子,我得學去,讓其他州也照辦。”
訊息傳到汴京時,英宗正在御花園看書。
曾公亮捧著湖州的考績奏本進來,笑道:
“陛下,章衡在湖州幹得不錯,劉彝這鐵面小老兒竟給評定稱其是‘浙西第一能吏’。”
英宗翻開奏本,見裡面貼著鹽市、流民、賬冊的詳圖,忍不住點頭:
“能把賬算明白,把民安頓好,就是真本事。”
他拿起硃筆,在末尾批道:
“章衡可當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