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軍屯夜談邊疆事

“遼人的細作，早就滲透到咱們的軍屯裡了。他們買咱們的戰馬、糧草、軍械，用的就是這些從賬冊漏洞裡流出去的銀錢——咱們審計軍計，不是為了摳門，是為了斷遼人的糧道、斷他們的兵源！”

章衡忽然站起身，走到牆邊，取下掛著的鄭州軍屯輿圖。他用炭筆在軍屯周圍畫了個圈：

“您看，鄭州軍屯東接汴京、西連洛陽，若是咱們把這裡的軍戶都練起來，既種糧又練兵，平時能自給自足，戰時能隨時調遣——這不就是您說的‘寓兵於農’？”

王韶的眼睛亮了，他湊過去，手指在軍屯的水渠上劃了道線：

“再把這水渠修寬些，能走糧船——到時候糧草能順著汴河運到河北，支援瓦橋關、雄州的守軍，不用再靠陸路轉運，能省三成損耗！”

“還有戰馬！”

章衡的聲音拔高了些，

“咱們把軍屯的戰馬都編上號，每匹馬的年齡、健康狀況、訓練進度都記在賬上，每月核驗一次——這樣誰再想倒賣戰馬，一查賬就知道！”

王韶拍著章衡的肩膀，笑得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

“你這腦子，真是天生的審計料子！當年我在秦州，就是因為查了軍屯賬冊，才發現有軍官把軍糧賣給西夏——那時候我就想，若是大宋的軍屯都能像鄭州這樣，何愁打不過遼人、西夏人？”

他忽然壓低聲音，湊近章衡：

“我打算向官家上書，建議在全國軍屯推行‘三聯賬’——軍屯自記一賬、三司核驗一賬、樞密院備案一賬，三賬核對無誤，才能支用糧草、軍械。你覺得如何？”

章衡的心跳陡然加快，他想起去年在汴京三司，呂惠卿把“青苗錢回收率不足六成”改成“八成”時的嘴臉——若是有了“三聯賬”，這些弄虛作假的勾當，就能少九成！

“太好了！”

他激動得抓住王韶的胳膊，

“這樣一來，軍屯的每一粒糧、每一匹馬，都能清清楚楚——遼人再想鑽空子，難如登天！”

炭盆裡的松木條燒得噼啪作響，火星濺到輿圖上，燒出的小黑點恰好落在遼人的馬場位置。王韶望著那火星，眼神裡滿是憧憬：

“等咱們把軍屯整頓好，就從河北路入手——瓦橋關、雄州、霸州，連成一條防線，用軍屯的糧養兵，用審計的賬強軍。到時候，遼人再敢來犯，咱們就不僅能守住，還能北上取幽州！”

章衡想起王韶在《平戎策》裡寫的

“收復河湟，斷西夏右臂；固河北，制遼人南下”，

此刻才真正體會到這戰略的深遠——河北是汴京的屏障，河北穩了，大宋才能真正挺直腰桿。

“您說得對！”

他的聲音裡帶著股前所未有的堅定，

“審計軍計，是為了讓每一分軍餉都用在刀刃上；整頓軍屯，是為了讓每一寸土地都能養兵——這樣的軍隊，才能戰勝遼人！”

王韶忽然端起酒盞，一飲而盡。酒液順著他的喉結往下淌，映著炭火光，像條滾燙的河。

“來！”

他又滿上一盞，遞給章衡，

“為了咱們的‘三聯賬’，為了河北的防線，也為了將來北上幽州——乾了這杯！”

章衡接過酒盞，和王韶的杯子重重一碰。酒液入喉，帶著股辛辣的暖意，從喉嚨一直暖到心口。他望著輿圖上的大宋疆域，望著遠處軍屯的篝火，忽然覺得，那收復幽州、戰勝遼人的日子，似乎不再遙遠——它就在這一本本清晰的賬冊裡，在這一片片肥沃的軍屯田裡，在兩人此刻澎湃的心跳裡。

夜漸漸深了，軍屯的篝火還在燃燒，映得輿圖上的“大宋”二字格外鮮亮。王韶和章衡還在案前討論著，從“三聯賬”的細節，到河北防線的佈防，從戰馬的訓練，到軍糧的轉運——每一個字，都透著對大宋的赤誠，對戰勝遼人的信心。

炭盆裡的火星不時濺起，像一顆顆希望的種子，落在這秋夜的軍屯裡，也落在兩人的心裡。章衡忽然想起白天軍戶們在田裡勞作的場景——他們彎著腰，把種子播進土裡，臉上帶著踏實的笑容。

這些種子，將來會長成金黃的麥子；而他們此刻討論的計劃，將來會變成戰勝遼人的力量。

“王公，”

章衡的聲音裡帶著些哽咽，卻更多的是激動，

“等咱們的計劃實現了，河北的軍屯都能自給自足，遼人再不敢南下——到時候，咱們一定要去幽州，看看那裡的土地，是不是像史書裡寫的那樣肥沃。”

王韶的眼睛也溼了，他拍了拍章衡的肩膀，聲音有些沙啞：

“會的！一定會的！到時候，咱們帶著鄭州軍屯的糧，帶著河北的兵，北上幽州——讓遼人知道，大宋不是好欺負的！”

炭盆裡的松木條漸漸燒盡，留下一堆通紅的炭火。

兩人的身影在火光中交疊，映在輿圖上，像兩座並肩而立的山峰。

夜風從窗外吹進來，帶著軍屯的麥香，也帶著兩人對未來的憧憬——那是一個沒有遼人南下、沒有軍計混亂、大宋百姓安居樂業的未來，一個需要他們用賬冊、用軍屯、用熱血去實現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