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外放湖州任通判
章衡想起恩師永叔公說的:
“先做良臣,再做能臣”,
抬頭道:
“臣不敢說能革除所有積弊,但定當如查漕運時那般,逐筆核、逐項查,不放過一處異常。”
“這就好。”皇帝把柑橘皮扔進銅爐,香氣漫開來,
“你不用急著,朕要的是實——鹽價降了多少,堤壩修好了多少,百姓是不是真能吃上鹽。這些不用奏摺說,朕會派暗探去看,去問田埂上的老農。”
他取過御筆,在章衡的任命狀上添了句:
“許便宜行事,三司、工部皆需配合。”
這短短數字,等於給了章衡調兵遣將的權力——查鹽鐵可調鹽鐵司檔案,修水利可呼叫工部工匠。
離開御書房前,皇都忽然叫住他:“子平,你祖父章相公當年在湖州做通判,修過荻塘堤,百姓至今還念他的好。”
他從袖裡取出塊玉佩,雕著“荻塘”二字,
“這是他當年的佩玉,你帶去——就當是你祖父陪著你查賬、修堤。”
章衡接過玉佩,玉質溫潤,雕字的凹槽裡還留著摩挲的痕跡。
“臣定不負祖父之名,不負官家之託。”
章衡跪伏於地,深深的對官家叩拜道。
“還有件事。”
皇都指著他懷裡的端硯,“硯臺總不離身,是好事。到了湖州,若遇難處,就磨磨。”
走出宮門時,暮色已經漫了上來。
章衡把輿圖、密摺、玉佩都放進行囊,最上面擺著那方端硯。硯臺被夕陽照得透亮,像有團光要從石裡透出來。
章平在宮門外等他,見他出來,忙遞上包袱:
“公子,歐陽老相公讓人送了《湖州水利考》,蘇先生託人帶了封信。”
章衡拆開蘇軾的信,裡面畫著個簡筆畫——艘船在湖上航行,船帆上寫著“審計”二字,旁邊注
“湖州水多,查賬不易,願我兄從緩從穩……”。
他忽然笑了,想起官家說的“見賬如見田”,原來大家都懂,不管是船、是田、是鹽鐵,說到底都是“民心”二字。
四、回三司辦理交接,同僚們都來送行。幾位當朝重臣也都有禮物贈與章衡,特別是幾位老相公。
梅堯臣送了本《江南鹽鐵舊賬》,裡面夾著他的批註:
“湖州鹽引有舊例,每引實重二百斤,賬上常記二百二十斤”——這正是仁宗說的“多報斤兩”。
歐陽修的《湖州水利考》裡,夾著張老工匠的名單,都是當年跟著章衡祖父修堤的人的後代,批註“這些人知堤性,可倚重”。
章衡把名單摺好,放進輿圖冊裡——祖父的舊部後代,或許能幫他弄清堤壩的貓膩。
臨行前夜,章衡把《審計要略》的增補版放進箱底。
新補的“鹽鐵核查法”裡寫:
“查鹽引需核‘三量’——官秤、商秤、民秤,三者不符即為貪”;
“水利核查法”寫:
“修堤需核‘三實’——實需石料、實耗工日、實付工錢,缺一則為虛”。
章平幫他把端硯放進錦盒時,忽然說:
“公子,您看這硯臺,到了湖州,該磨出多少真賬啊。”
章衡望著窗外的汴河,夜色裡的船燈像串流動的星子。
他想起仁宗的話,想起祖父的玉佩,想起幾位老丈相公的饋贈。
這趟湖州之行,查的是鹽鐵賬、水利賬,實則是在算民心賬——就像那方端硯,磨的是墨,照的是心,到了湖州的太湖邊,也該照出片清明來。
翌日清晨,馬車駛出汴京南門時,章衡掀開簾布回望。朱雀門在晨光裡像幅淡墨畫,他忽然覺得,這不是離別,是把汴京的清明,往江南帶——帶往湖州的鹽市、太湖的堤壩、百姓的灶臺,讓那裡的賬冊也能“明如鏡”,讓那裡的日子也能踏實而溫暖。
行囊裡的端硯輕輕晃動,應和前路上的腳步聲。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