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州衙夜歸重傷人
入夜後的鄭州還是總帶著股料峭的寒意。州衙後巷的青石板路被白日的雨浸得透溼,月光灑在上面,像鋪了層碎銀子。
二更的梆子聲剛過,巷口的老槐樹下忽然閃過個黑影——那人裹著件破爛的灰布短打,帽簷壓得極低,遮住了大半張臉,手裡拎著個油布包,腳步輕得像貓,每走幾步就往身後張望,活像偷了東西的賊。
黑影貼著牆根往州衙後院挪,快到值守軍士的哨位時,他躲入一片陰影之中。他抬頭望了眼後院的牆頭,卻沒讓他有半分猶豫。只見他往後退了兩步,助跑、起跳,指尖在牆頭上輕輕一勾,身體像片落葉般翻了進去,落地時連點聲響都沒發出來——這身手,絕不是普通的“蟊賊”。
此時州衙後院的書房裡,燭火正燒得旺。章衡蹲在地上,手裡捧著卷《瓦橋關輿圖》,指尖在“黑風口”“界河”的標記上反覆摩挲。
王韶坐在一旁的木凳上,手裡把玩著枚狼牙——那是去年在西北戰場繳獲的,說是從西夏將領身上繳獲的,此刻卻被他捏得發燙。
“按說蕭成規今日該有訊息了。”
章衡直起身,揉了揉發酸的腰,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
“派去濮州的人昨天傳回信,說瓦橋關的遼人又增了崗哨,連界河上的渡船都被查得嚴了——不會真出什麼事吧?”
王韶把狼牙放在輿圖上,正好壓在“瓦橋關”三個字上:
“放心,蕭成規那小子,命硬得很。當年在秦州,他被西夏人圍在山谷裡,斷水斷糧三天,最後還不是帶著人殺出來了?”
話雖這麼說,他卻不自覺地皺緊了眉,目光總往窗外飄——自昨夜起,他心裡就總髮慌,像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兩人正說著,忽然聽見院外傳來聲極輕的呼喊:
“章官人……王公……”
聲音又啞又弱,像是嗓子被砂紙磨過,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章衡和王韶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王韶率先起身,手按在腰間的朴刀上,腳步輕得像貓;章衡也抓起桌案上的燭臺,跟著往外走,燭火晃得兩人的影子在地上忽大忽小。
剛推開書房門,就看見院中的老梨樹下,站著個熟悉的身影——灰布短打破爛不堪,沾滿了泥土和暗紅色的血漬,帽簷掉在地上,露出張蒼白得嚇人的臉,正是他們唸叨了兩天的蕭成規!
“蕭將軍!”
章衡驚呼一聲,手裡的燭臺差點掉在地上,
“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怎麼弄成這樣?”
蕭成規想笑,嘴角卻只扯動了下,吐出的氣息裡都帶著血味:
“官……官人……俺……俺回來了……”
話音未落,他身體晃了晃,像棵被狂風颳得快要倒下的樹。王韶眼疾手快,一個箭步衝過去,扶住他的胳膊。
指尖剛觸到蕭成規的衣服,就覺得黏糊糊的——全是血!
“你傷在哪了?”
王韶的聲音瞬間變沉,原本帶著暖意的眼神,此刻冷得像冰,
“快,進屋裡說!”
兩人一左一右架著蕭成規往書房走,才發現他的左腿不自然地彎曲著,褲腿被血浸透,連走路都得靠兩人拖著。進了書房,王韶一把撕開他的灰布短打,露出的傷口讓兩人倒吸一口涼氣——蕭成規的右肩被劃開道深可見骨的口子,肉都翻了出來,還沾著些黑色的布條;左腰上纏著塊破布,血正從布縫裡往外滲,把周圍的衣服染得發黑;左腿的褲腿捲起來,能看見道猙獰的刀傷,從膝蓋延伸到小腿,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劃開的。
“這是怎麼回事?”
章衡趕緊找來傷藥和乾淨的布條,手抖得厲害,連藥瓶的塞子都拔了好幾次才開啟,
“怎麼會傷成這樣?”
蕭成規靠在椅背上,喘了半天才緩過來,聲音依舊沙啞:
“俺……俺查到遼人的糧道了……還在黑風口的山洞裡……藏了足足五千石糧草……還有……還有兩百匹戰馬……”
他咳了兩聲,嘴角溢位點血絲,
“可俺們被發現了……遼人和內奸勾結……設了陷阱……”
王韶的手猛地攥緊,指節“咔咔”作響,朴刀的刀鞘都被他按得微微顫動:
“內奸?是瓦橋關的哪個官?”
“是……是瓦橋關的都監……李……李繼隆……”
蕭成規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也開始渙散,
“俺們……俺們本來都要撤出來了……李繼隆帶著人追上來……俺的兄弟……都……都沒了……”
他忽然抓住章衡的手,力氣大得驚人,
“官人……一定要……一定要把糧草的事告訴朝廷……不能讓遼人……用咱們大宋的糧草……打咱們大宋的兵……”
章衡的眼眶瞬間紅了,他趕緊點頭:
“你放心!我這就寫奏疏,把遼人的糧道和李繼隆通敵的事都告訴官家!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傷,別的都別想!”
王韶蹲在蕭成規身邊,仔細檢視他的傷口,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肩傷和腿傷是刀傷,看著像是遼人的彎刀劃的;腰上的傷是箭傷,箭頭應該還在裡面——得趕緊找郎中來!”
他轉身就要往外走,卻被蕭成規拉住了衣角。
“別……別找郎中……”
蕭成規的聲音微弱,
“俺……俺還有事要跟你們說……遼人……遼人最近可能……從瓦橋關出兵……攻打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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