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領差遣赴三司
初領差遣赴三司
嘉祐三年冬月初五,章衡在樞密院領了告身。
素色綾紙印著硃紅璽印,“將作監丞兼三司檢校官”十二個字墨跡未乾,他指尖剛觸到紙邊,就聽見吏役在外喊:
“章郎君,三司催著交接呢。”
“知道了。”
他將告身折成四折塞進懷中,轉身看見書童章平正往青布行囊裡塞油紙包。
那是連夜烙的芝麻餅,用油紙裹了三層,還冒著溫熱的香氣。
“公子,歐陽老相公送的那冊弊案錄要帶嗎?”
章平踮腳去夠書架頂層的藍布包袱,那是上月從歐陽府帶回的舊賬冊。
章衡搖頭:“先帶手札。”
他從案上拿起個牛皮紙封的本子,封面上用小楷寫著
“抽樣核查法”——這是他讀《九章算術》時悟的法子,把漕運船隻按區域分成十組,每組抽三艘核查,比逐船盤點省七成工夫。
“公子這法子,真能比老賬房還準?”
章平撓頭。
他跟著章衡從浦城來汴京,見慣了賬房先生拿著算盤逐筆核對,哪見過只抽幾艘船就敢斷賬的。
章衡沒答話,將手札塞進行囊側袋。
那裡還躺著半塊歐陽修送的墨錠,是上月授審計訣時特意囑咐的:
“賬裡的虛數,比墨裡的膠還多,得有法子擠乾淨。”
辰時三刻,兩匹青驄馬出了朱雀門。章衡的官袍罩在常服外,腰間懸著三司發的銅魚符,章平揹著行囊騎在另一匹馬上,時不時回頭看身後的汴河。
“公子你看,那船沉得厲害。”
章平忽然拽住韁繩。
汴河面上排著數十艘糧船,最末艘的船舷幾乎貼著水面,船伕卻在船頭慢悠悠地曬漁網。
章衡勒馬駐足。
按規制,漕船載貨不得超過吃水線三寸,那艘船明顯超載。
他正要問,卻見岸邊小吏揮著紅旗,船工們立刻往水裡拋沙袋——船身竟往上浮了半尺。
“是壓艙沙。”
章衡眸色沉了沉,
“空船時裝沙壓艙,裝糧後本該卸沙,他們卻留著。這樣過秤時,沙的重量就變成了糧。”
章平咋舌:
“那得偷多少糧?”
“去三司便知。”
章衡輕夾馬腹,青驄蹄聲踏過汴河橋,橋板縫隙裡還嵌著去年漕運落下的穀粒,被往來馬蹄碾成了深褐色的粉。
三司衙門在左藏庫東側,朱漆大門上懸著“計省”匾額。
戶房主事王堯已在門內等候,見章衡來了,忙拱手:
“章郎君可算到了,這汴河漕運的賬,堆得比糧囤還高。”
進了庫房,章衡才知他沒誇張。
靠牆的木架上堆著近百冊賬冊,最上面的還沾著水漬,封皮寫著“嘉祐二年汴河漕運損耗記錄”。
王堯翻開最厚的那本:
“今年損耗格外多,光是楚州到汴京段,就報了‘黴變損耗’三千石。”
章衡指尖點在“楚州”二字上:
“去年同期多少?”
“八百石。”
王堯答得快,
“老吏說今年雨水多,損耗自然多。”
“雨水多,船漏的該多,黴變的卻未必。”
章衡忽然笑了,從行囊裡抽出那冊手札,
“章平,去賬房借五十張桑皮紙,再要杆十六兩的秤。”
章平剛把紙筆鋪開,就見三個老吏湊在門口張望。
其中個留著山羊鬍的吏員哼了聲:
“新科狀元就會耍花樣?漕運賬查了三十年,哪回不是逐船核?”
章衡沒抬頭,在紙上畫了張表格:
“汴河漕船分十綱,每綱三十艘。從每綱裡抽第三、十七、二十九艘,共三十艘,夠了。”
“抽這幾艘作甚?”
山羊鬍吏員擠過來,
“楚州綱頭是節度使的遠房侄,你敢查?”
“節度使的船,更該查。”
章衡把表格推給章平,
“去碼頭傳令,這三十艘船卸糧時留十石樣本,裝袋封好送過來。”
章平剛跑出去,王堯就拽住章衡的袖子:
“那楚州綱的船,去年就沒人敢碰。他們報損耗時,連監倉官都得點頭。”
“監倉官點頭的賬,才要查。”
章衡翻開手札,裡面夾著張汴河漕運圖,楚州到汴京的水路上標著七個糧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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