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官家破格賜章 服
嘉祐五年四月初十的清晨,汴京的晨光剛漫過宣德門的城樓,三司衙門的銅鈴就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響。
章衡正在整理漕運核查規程的定稿,案頭的端硯還浸在昨夜研的墨裡,硯底“賬明如鏡”四個字被晨光映得發亮——那是蘇軾上月送來的端硯,這幾日總不離案頭。
“章郎君接旨!”傳旨太監的尖嗓穿透門廊時,章衡正用硃筆在“抽樣核查法”旁畫圈。
他慌忙起身時,官袍的玉帶撞在案角,硯臺晃了晃卻沒倒,硯池裡的墨汁映出他略帶錯愕的臉。
傳旨太監站在庭院中央,明黃色的聖旨展開時,像團流動的日光。章衡跪在青磚上,聽見自己的心跳混著太監的宣讀聲:
“敕:三司檢校官章衡,核漕運之務,績用昭然;追逋糧萬石,流庸復業。肅貪吏則奸邪斂跡,安百姓則里閭寧和,厥功懋哉。嘉其忠勤,特賜緋章服,授朝散大夫,以旌其能。爾其益勵初心,恪恭乃職,毋負簡擢之寄。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謝官家隆恩!”
章衡叩首時,額頭觸到的青磚還帶著夜露的潮意。
他接過聖旨的指尖有些發顫,那明黃的綾緞比蘇軾送的端硯更沉——按大宋規制,進士出身者需任滿三年從六品官,方有資格得賜緋色章服,而他自嘉祐二年中狀元,入仕不過三年。
傳旨太監臨走時拍了拍他的肩,壓低聲音:
“官家昨日看了你的漕運案卷宗,說‘此人查賬如斷案,比按察使還明’,特意囑咐內侍省趕製章服,用的是江南上等的緋色羅緞。”
章平捧著聖旨跑進書房時,錦盒上的紅綢還在飄動。
他把聖旨鋪在案上,指著“破格”二字:
“公子你看!連‘破格’都寫進去了!去年同科的進士,現在還穿著綠色官袍呢!”
章衡的目光落在聖旨末尾的朱印上,那方“天子之寶”的印鑑紅得厚重。
他想起恩師永叔公曾說過,嘉祐二年殿試時,官家曾指著他的《民監賦》說
“此子有經世之才”,
當時只當是帝王的勉勵,如今才懂,那“經世”二字,原是要在賬冊裡、在漕船上、在百姓的口碑裡熬出來的。
緋袍裁就三日後,內侍省的裁縫帶著衣料上門時,整個三司衙門都驚動了。
那匹緋色羅緞攤開在庭院裡,像裁了半片晚霞——餘杭織造局特供的料子,織著暗紋的纏枝蓮,在陽光下能看出經緯裡的金絲。
裁縫量尺寸時,章平在一旁數著裁縫的針腳,小聲說:
“比我娘給公子做的婚服還講究。”
“這是按朝散大夫的規制做的。”
裁縫用竹尺量著章衡的肩寬,尺子劃過布料的聲音輕得像蟬翼,
“尋常賜服只繡一圈纏枝紋,官家特意吩咐,袖口多加道雲紋,說‘章卿查賬如撥雲見日’。”
章衡看著裁縫將金線穿進針孔,忽然想起宿州放糧時,老婦塞給他的那塊麥餅。
那麥餅的粗麵裡摻著少量的豆粉,是災年裡最珍貴的吃食。
此刻這緋色羅緞上的金紋,在他眼裡竟和那麥餅的紋路重疊——都是百姓的指望,不過一個在衣上,一個在心裡。裁縫臨走時留下話:
“官家說,這章服要配玉帶才像樣。”庫房裡有塊新得的和田玉,雕著‘廉’字紋,正等著郎君去領。
章衡望著裁縫遠去的背影,忽然讓章平取來蘇軾送的端硯,往硯池裡倒了點清水。
墨錠研磨時的輕響裡,他彷彿聽見官家在御書房說:
“要讓天下人知道,能穿緋袍的,不只有會寫文章的,還有會查賬的。”
訊息傳到鳳翔時,蘇軾正在驛館寫《凌虛臺記》。
信使遞來信箋時,他剛寫下
“物之廢興成毀,不可得而知也”,
見信上“章衡賜緋袍”幾個字,忽然把筆一擱,在驛館的青磚上踱了三圈。
“子平竟比我們先得章服。”
蘇軾對隨從笑道,指尖敲著信箋上的“破格”二字,
“殿試時,歐陽公說他‘策論裡有刀筆氣’,果然沒說錯。我們還在寫文章論古今,他已經在賬冊裡安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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