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鐵證面前辦貪吏
開封府門前的石獅子被晨霧裹著,口鼻間凝著細碎的霜花。
章衡勒住馬時,蹄鐵踏在青石板上的脆響,驚飛了簷角下的灰鴿。他懷裡揣著個油布包,裡面是連夜謄抄的賬冊,邊角被體溫焐得發潮,卻比任何時候都沉——那是三船工的供詞,還有他親自登船實測的載量記錄。
“章相公,李轉運使已經在裡頭候著了。”
府吏引著他穿過儀門時,低聲提醒,
“方才李相公跟知府相公說,他與您同是福建老鄉,總要顧些情面。”
章衡沒應聲,只摸了摸油布包,裡面的船工證詞可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那是昨日在碼頭錄下的,三個老船工摁了指印的紙頁上,還沾著漕運糧米的糠粉。
其中姓趙的船工說,去年七月沉船那日,他親眼看見李嵩的表兄周富貴帶著家丁往蘆葦蕩裡運糧,麻袋上印著的“楚州軍糧”字樣,在月光下看得真切。
開封府正堂的香燭燃得極旺,煙氣裹著檀香味漫到階下。
開封府府尹是二月永叔公(歐陽修字永叔)卸任時,向官家極力舉薦來的陳昇之,陳暘叔,建州建陽人。歷知封州、漢陽軍,入為監察御史、右司諫,知諫院。以樞密直學士權知開封府。此人恩師歐陽修向他提及過,對其人品、學問皆是十分推薦,。從永叔公這裡算起來,這新的開封府府尹陳昇之,也算是自己的同門師兄。
想到這裡,不僅莞爾,國家大事,豈能憑一己私情而定?
府尹案臺後的陳昇之,此時已經正襟危坐,望著章衡龍行虎步地步入公堂。不由的也是想起了永叔公對自己這位小師弟的嘖嘖推崇。此時細細端詳,竟然也是氣度不凡。果然如用叔公所言:
“翩翩少年,正是大展宏圖之時。”
李嵩穿著緋紅官袍坐在側席,見章衡進來,竟起身拱手,卻看不出一絲的不自然:
“子平遠道而來,辛苦了。同鄉一場,有話不妨私下說。這是何必來哉?”
他指尖在案上的茶盞邊畫著圈,那茶盞是汝窯的天青釉,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章衡將油布包呈上公案上,聲音清亮:
“開封府乃公堂,下官只說公事。”
他解開第一層油布,露出三本賬冊,
“這是楚州三年漕運賬,每艘船損耗均為十五石,與實際航行情形全然不符;這是船工供詞,可證沉船實為運糧私藏;這是洪澤湖撈獲的船板,上面有周富貴木行的印記。”
李嵩忽然笑了,轉向開封知府:
“陳相公,章郎君年輕氣盛,許是被小人矇騙了。我與他祖父章相公同朝為官,浦城老家的祠堂裡,我還多次去拜謁過。”
他說著眼尾掃向章衡。
“子平,你初入仕途,莫要被人當槍使。”
陳昇之捻著鬍鬚沒作聲。他知道李嵩在朝中根基深,其岳父是戶部侍郎,而章衡雖為狀元,卻只是個從六品的三司檢校官。堂下的皂隸們都屏住了呼吸,看這局面要往哪處走。
章衡忽然彎腰從行囊裡取出個布包,解開時露出一串銅秤砣,大小不一的秤砣上還沾著穀粒。
“李相公說我年輕,那便說些實在的。”
他拿起最大的秤砣,
“下官前日在楚州碼頭,親自登了周富貴的糧船。按規制,每船載糧不得超過三百石,可實測下來,三艘船都裝了三百四十五石——多出來的十五石,正是賬面上的‘損耗’。”
他將船載量記錄攤開在公案上,上面畫著詳細的船艙剖面圖:
“前艙裝三百石,後艙暗格裡藏十五石,船板上有凹槽,正好能卡住特製的木箱。這些木箱昨日已在周富貴的倉庫裡找到,內壁還沾著軍糧的穀殼。”
李嵩的臉色瞬間泛白,卻仍強撐著:
“不過是多裝了些,算什麼大罪?”
“算不算大罪,要看這些糧食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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