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鐵證面前辦貪吏
章衡讓章平呈上另一份賬冊,
“周富貴每月往您岳父的莊園送糧二十石,去年一年共送二百四十石,正好是十六艘船的‘損耗’。莊園的收糧記錄,下官也帶來了。”
他指著賬冊上的簽名,
“這收糧人的筆跡,與您府中管家的筆跡,陳相公不妨比對一二。”
陳知府取過賬冊,指尖在字跡上一比對,頓時沉下臉:
“李嵩,這些你作何解釋?”
李嵩猛地拍向公案,官帽上的珠串都震得亂響:
“章子平!你莫要欺人太甚!同鄉情誼,祖父輩的交情,你都不顧了?”
“李相公可知,洪澤湖的船工昨日來報,去年冬天有艘沉船的糧米,原是要送往宿州賑災的。你我祖輩交情甚篤不假,但在蘇州嗷嗷待哺的災民面前,卻都什麼都不是。那都是人命啊!”
章衡的聲音冷得像簷角的冰,
“那裡的百姓吃著觀音土等死,你卻把救命糧藏進倉庫。這樣的同鄉情誼,下官要不起。”
他忽然從懷裡掏出半片蘆葦,正是歐陽修那本弊案錄裡夾著的,
“我恩師說,做官要學蘆葦,根在泥裡,心卻要向著天光。你這根,早就爛在泥裡了。”
李嵩看著那片蘆葦,忽然癱坐在地上。他知道再辯無益——賬冊、船工證詞、實測記錄、倉庫糧箱,還有莊園收糧賬,這環環相扣的證據,早已把他釘在了貪腐的柱子上。
陳知府當即拍板:
“來人,將李嵩收監!即刻查封其府宅與周富貴倉庫,追繳所有貪墨糧米!”
三日後,抄家的訊息傳遍汴京。
李嵩府中搜出的糧米竟有萬石之多,其中六千石是歷年剋扣的漕運糧,還有四千石是挪用的賑災款。
章衡親自押著糧車送往宿州時,災民們跪在路邊,捧著陶碗要給他遞水,碗沿還沾著沒洗乾淨的野菜渣。
“這些本就是你們的糧。”
章衡扶起最老的災民,老人枯瘦的手抓住他的衣袖,指節像老樹根一樣硌人。章平在一旁偷偷抹淚,忽然明白公子為何非要查這案子——那些賬冊上的數字,原是活生生的人命。
回汴京的路上,章衡把李嵩的案宗整理成冊,放進歐陽修送的弊案錄裡。夕陽落在卷宗上,“鐵證”兩個字被鍍上金邊。
章平忽然問:
“公子,以後會不會還有人敢貪?”
“總會有的。”
章衡望著遠處的汴河,糧船正順流而下,帆影在水面上移動得穩穩當當。
開封府的告示前,百姓圍著新貼的佈告議論。有讀書人念著
“追繳糧米萬石,李嵩革職抄家”,忽然有人指著三司衙門的方向說:
“那位狀元郎也是個狠人啊,連船板都稱過重量,真是半點不含糊。”
章衡路過公告欄時,聽見這話只是笑了笑。
斬貪吏不是目的,是要讓後來者看看——賬冊裡的數字會說話,船板上的凹槽會作證,只要鐵證在手,再深的根基,也護不住貪腐的根。
晚風裡帶著新麥的香氣,章衡緊了緊懷裡的弊案錄,那片蘆葦在冊頁間輕輕作響,這世間的公道,從來都藏在最實在的證據裡,藏在不肯放過分毫的認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