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軍屯廢壘晨霜白

“吃了會死人的！這東西不能消化，會把腸子堵死的！”

婦人茫然地看著他，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懷裡的孩子已經餓得發不出哭聲，小臉蠟黃，嘴唇乾裂得像塊老樹皮，一道道血口子清晰可見。

“不吃這個……就餓死了……”她的聲音輕得像縷煙，隨時會消散，

“官人，您行行好，給口吃的吧，哪怕是陳糧也行啊，只要能讓孩子活下去……”

章衡的心像被針紮了一樣疼，他強忍著酸澀，對李默道：

“快，把乾糧分下去，讓大家先墊墊肚子。”然後，他走到窩棚區中央的空地上，那裡豎著根歪脖子樹，樹幹上還留著去年丈量土地時的刻痕，深淺不一，記錄著曾經的忙碌。

“父老鄉親們！”

他的聲音在晨風中有些發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道驚雷劃破沉寂，

“朝廷的糧已經到了，從今天起，凡是參與修渠的，每天發兩升米；能辨識麥種、懂得耕作的老農，額外發半升！只要大家肯出力，就有飯吃，就能活下去！”

人群裡起初一片死寂，每個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彷彿在聽天方夜譚。

過了好一會兒，有個瘸腿的老漢拄著柺杖上前一步，柺杖在地上頓了頓，發出“篤”的聲響。他的臉上佈滿皺紋，像乾涸的土地，眼神裡充滿了疲憊和不信任。

“官人，這渠真能修好？”

他的聲音沙啞而蒼老，

“去年徵了那麼多役錢，折騰了大半年，也沒見一滴水過來，好多人都累死在渠邊了。我們怕是……不敢信了。”

章衡從李默的行囊裡取出那袋遼地麥種，解開油紙的瞬間，飽滿的麥粒在晨光裡泛出金黃的光澤，像一顆顆小太陽，耀眼奪目。他抓起一把麥粒舉過頭頂，讓每個人都能看清。

“我知道大家不信，過去的事讓大家受委屈了。”

他的語氣誠懇，目光堅定，

“但這些麥種能作證！這是北地耐寒的品種，抗旱能力強，只要渠能通水，就算晚種一個月，也能有收成！我向大家保證，這次一定把渠修好，讓土地重新長出莊稼！”

他忽然轉身對趙成道：

“讓人把糧倉遺址清理出來，打掃乾淨，作為臨時糧站。

再找些木板和炭筆來，我要親自畫渠道路線圖，哪裡該挖深，哪裡該築壩，都要標清楚。”

當初升的紅日躍出地平線上時，陽光越過殘垣照進窩棚區，章衡已經蹲在地上畫了起來。

炭筆在木板上劃過的“沙沙”聲，混著遠處難民領糧時的低語和孩子微弱的笑聲，像首特殊的晨曲，在寂靜的軍屯裡迴盪。

他的官袍沾滿塵土，膝蓋處磨出了痕跡，卻依舊挺直的脊樑，像一座豐碑，讓那些原本絕望的眼神裡，漸漸燃起了微光，像黑暗中閃爍的星火，雖微弱卻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