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大宋搞審計

第95章 州橋殘照裡的民生

章衡的目光落在最上面那本卷宗上——封皮寫著“陳留縣免役錢收繳冊”,墨跡被雨水洇得發藍,“陳留”二字旁邊,有人用硃筆圈了個刺眼的紅圈,像道未愈的傷口。

小吏撿書時,他看見冊子裡露出的紙頁上,“欠繳”“追討”“杖責”的字樣密密麻麻,像爬滿了黑螞蟻,幾乎要把“人戶姓名”欄淹沒。

“章官人!”

小吏認出他時,手裡的卷宗又掉了兩本,其中一本“啪嗒”摔在水窪裡,墨字立刻暈開大片,把大片的記錄糊成了黑團。

他顧不上擦臉上的汗,手忙腳亂地行禮,官帽上的銅釦叮噹作響,聲音裡帶著哭腔:“王郎中在裡面,說有急事——宮裡剛來了旨意,要查京畿各縣的糧冊,連十年前的舊賬都要翻出來……”

章衡沒等他說完,就已大步跨進吏部。

青石板鋪就的庭院裡,幾株梧桐的葉子落了滿地,被往來的官靴碾成了泥,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像在低聲啜泣。

文選司郎中王存正揹著手在廊下踱步,官靴底磨得發亮,每走三步就會頓一下,腳跟著地時力道極重,像是在丈量心頭的焦慮。

他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投在廊柱上,像個掙扎的困獸。

“子平你可算回來了!”

王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節捏得他生疼,指甲幾乎要嵌進章衡的皮肉裡。他的山羊鬍抖得像風中的蛛網,平日裡梳得整齊的髮髻散亂開來,幾縷頭髮粘在汗津津的額頭上,隨著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

“王相公正急得打轉呢!鄭俠那幅圖,把天捅破了!”

他往政事堂的方向努了努嘴,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破堤般的恐慌。

穿過迴廊時,章衡聽見戶部的算盤聲打得噼啪響,卻透著股心不在焉的亂,像是有隻無形的手在撥弄算珠。

有個老吏正用袖子反覆擦著眼角,粗糙的麻布把眼角磨得發紅,面前攤著的賬冊上,被紅筆圈了又圈,墨跡濃得像要滴下來,。

“章官人。”

老吏抬頭時,渾濁的眼睛裡佈滿血絲,像兩口積滿泥的老井。

“這鄭州,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他的聲音嘶啞得像漏風的風箱,每說一個字,下巴上的花白鬍子就抖一下,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饑荒默哀。

章衡俯身看著賬冊,泛黃的紙頁上,“去歲收麥五千石”的字跡還清晰,可下面“收麥三百石”的記錄卻單薄得可憐,像是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一塊。

他忽然想起出使前,鄭州軍屯的農師還給他寫信,說新改良的麥種長勢極好,預計能收六千石。

“來人,”

章衡直起身時,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去政事堂通報,說章衡求見王相公”

夕陽的最後一縷光從迴廊的窗欞照進來,落在他的官袍上,卻暖不了那顆沉得像灌了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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