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大宋搞審計

第96章 國富民貧有何用

章衡推開政事堂大門時,一股濃重的墨味混著茶渣的苦澀撲面而來。

王安石正背對著門站在窗前,玄色官袍的後襟沾著片枯葉,顯然是從御街一路急步而來。聽到腳步聲,他猛地轉過身,鬢角的白髮在燭火下泛著銀光,原本銳利的眼神此刻像蒙了層霧。

見是章衡,那霧才散了些,卻又立刻凝起更深的疲憊。

“子平坐。”

王安石的聲音比廊下的秋風還沙啞,他抬手時,章衡才發現他右手的食指纏著布條,滲著暗紅的血。

案上的硯臺裡,墨汁已經凝了層膜,旁邊堆著的奏摺上,“流民”“旱災”“免役錢”等字眼被硃筆圈得密密麻麻,像一張張哭喪的臉。

章衡剛坐下,就見王安石從奏摺堆裡抽出一卷畫軸,手指在軸頭上摩挲了半晌,才遞過來:

“你自己看吧。鄭俠這孩子,我手把手教他畫過《農田水利圖》,沒成想……”

他沒再說下去,抓起案上的涼茶猛灌了一口,喉結滾動時,脖頸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畫軸展開的瞬間,章衡感覺呼吸都滯住了。麻紙粗糙的紋理裡,彷彿滲著災民的血淚:

龜裂的土地像張巨大的網,把蹣跚的人影困在中央;個瘦骨嶙峋的漢子正用鋤頭挖著樹皮,鋤頭的木柄已經裂了縫,露出裡面的朽木;

更觸目的是畫右下角,一個婦人跪在地上,把懷裡的女童往個穿皮袍的漢子懷裡送,女童的小手死死抓著婦人的衣角,而婦人背過臉去的脖頸上,青筋像蚯蚓般暴起——那是強忍著不哭的模樣。

“畫的角落有題字。”

王安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種被抽空的平靜。章衡低頭看去,見

“秋,京畿大旱,流民過開封者十萬餘,賣兒鬻女以繳新法之稅”幾行字,筆鋒凌厲得像刀,把“賣兒鬻女”四個字刻得尤其深,紙背都透了墨。

“這稅……”

章衡的指尖按在“免役錢”三個字上,想起陳留老婆婆的話,

“真的到了賣兒女的地步?”

王安石忽然一拍案,茶盞裡的水濺出來,打溼了畫軸的邊角。

“新法本不是這樣的!”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布條下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

“免役錢是讓百姓出錢免役,好集中勞力修水利,可到了下面,竟成了按人頭攤派的苛捐!青苗法是低息貸款,如今卻被貪官改成了高利貸,月息三分!”

他喘著粗氣,官帽上的展角都在抖,

“我已奏請陛下,嚴懲陳留縣令,可……”

可字沒說完,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太監王德用掀簾而入,拂塵上的白鬚掃過燭臺,火星子濺到地上,嚇得他趕緊往後跳。

“王相公,章相公,管家召你們去福寧殿!”

他的尖嗓子裡帶著哭腔,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

“御史臺的大人都跪在殿外了,說要燒了新法的卷宗謝天!”

章衡跟著王安石往皇宮走,穿過東華門時,見幾個禁軍正拖著個披頭散髮的書生往獄裡送。書生嘴裡喊著

“天旱不雨,皆因新法!”,

聲音嘶啞卻倔強,路過章衡身邊時,還奮力往他懷裡塞了張紙——上面畫著個被鎖鏈捆著的農人,鎖鏈上寫著“青苗”“免役”字樣。

福寧殿的氣氛像口密不透風的棺材。官家坐在龍椅上,手指反覆摩挲著案上的《流民圖》,指腹把“賣兒鬻女”四個字反覆撫摸。

見他們進來,皇帝猛地把畫軸往地上一摔,明黃色的龍袍下襬掃過香爐,幾縷香灰落在畫上,像給災民蒙了層雪。

“你們自己看!”

官家的聲音裡帶著哽咽,眼角的淚珠子砸在龍椅扶手上,

“這就是你們說的富國強兵?國庫是多了三百萬貫,可百姓成了這副模樣,朕要這銀子何用!”

御史中丞呂誨立刻出列,朝笏在金磚地上磕得“邦邦”響,額頭上很快起了個紅包。

“陛下聖明!”

他的山羊鬍抖得像團亂麻,

“新法害民,天人共怒!臣請陛下罷黜王介甫,焚燒新法文書,再下罪己詔,天必降雨!”

“你放屁!”

王安石往前衝了兩步,官靴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此時已經沒有了文人的修養。

“呂誨你敢說西北軍餉不是青苗法籌的?黃河大堤不是免役錢修的?”

他指著殿外,

“去年澶州決堤,若不是新法修的石堤,開封早就被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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