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雨夜官道糧車轍
章衡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緊,疼得他呼吸一滯,胸口像是堵著塊巨石。
他強壓下心頭的酸楚,對李默道:
“從糧車裡取出兩石糙米,給校尉。”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顫抖裡有憤怒,有心疼,還有沉甸甸的責任,
“先分給關下的難民,告訴他們,朝廷的糧到了,不會讓他們餓著。”
校尉接過糧袋時,手指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幾乎要抓不住沉甸甸的袋子。那袋子裡裝的彷彿不是糙米,而是千鈞重的希望。
他“撲通”一聲跪在泥水裡,濺起的泥水濺到了官服上,卻渾然不覺,只是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謝官人!謝官人!”
他的聲音哽咽著,帶著無盡的感激,額頭重重地磕在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額頭上很快滲出血跡,與泥水混在一起,
“您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
關下的難民們見狀,紛紛掙扎著起身,他們的動作遲緩而艱難,像是生鏽的木偶,朝著糧車的方向磕頭,渾濁的雨水混著淚水淌在他們蠟黃消瘦的臉上,那一張張臉上寫滿了絕望中的一絲希望,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
穿過汜水關時,章衡掀著車簾沒再放下。
雨幕中,他看見難民們用髒兮兮的手捧著生米往嘴裡塞,他們的手指縫裡還殘留著泥土,卻毫不在意。
咀嚼的動作帶著種近乎虔誠的急切,彷彿那不是普通的糙米,而是世間最珍貴的美味,每一粒米都要在嘴裡反覆咀嚼,捨不得嚥下。有個瞎眼的老漢摸索著抓住糧車的木轅,枯瘦的手指用力摳進木板的縫隙,像是要把自己的命運與這糧車緊緊連在一起。
“是章知州嗎?我是鄭州軍屯的老卒王二柱啊!”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破舊的風箱,每說一個字都要費盡力氣,
“您還記得嗎?那年您教我們堆肥,麥子多收了三成,我家小子還吃了頓飽飯,那是他這輩子吃得最香的一頓……”
章衡讓車伕停下車,推開車門,伸手握住老漢的手。那雙手佈滿老繭,指關節扭曲變形,像是枯樹枝,掌心的紋路里嵌著洗不掉的泥垢,顯然是常年握鋤頭留下的痕跡。
“王老哥,我記得你。”
他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像冬日裡的暖陽,從行囊裡掏出個麥餅,塞進老漢手裡,那麥餅是他特意留著的,還帶著餘溫,
“放心,這次來,就是要讓軍屯的地重新長出麥子,讓大家都能吃飽飯,讓你家小子天天都能吃飽。”
老漢的手抖得更厲害了,麥餅上很快洇開一小片溼痕——是淚水還是雨水,誰也分不清。
“官人……”
他哽咽著說不出話,只是緊緊捏著手裡的麥餅,像是捧著塊稀世的寶玉,那粗糙的麥餅在他手中彷彿有了生命,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他把麥餅湊到鼻子前,用力嗅了嗅,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那笑容裡有感激,有憧憬,還有失而復得的希望。
馬車再次啟動,章衡望著窗外漸漸遠去的難民,心裡五味雜陳。
他知道,這兩石糙米只是杯水車薪,要解決鄭州的災情,還有漫長而艱難的路要走。但他也堅信,只要有糧,有希望,只要官府能真心實意為百姓做事,總能渡過難關。
雨還在下著,糧車繼續在泥濘的官道上前行,車轍深深,彷彿在訴說著這場救災之路的沉重與堅定,也像是在大地上寫下一個個承諾,承諾著一個豐收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