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義非唐

第456章 江淮戰雲(萬字大章)

張議潮笑容慈善,他是打心底的為張淮深的這個決定感到高興,張淮澄聞言則是感嘆道:“十幾萬人口,不曾想劉牧之竟有如此大氣魄。”他自然知道這十幾萬人口不是一下子遷徙過去的,但不論如何,能對河西投入這麼多人口,這也足夠說明劉繼隆有多重視河西和西域了。

“有了這麼多人口,西域和河西的局面,應該比起之前要好很多了吧?”

張淮澄離開河西時,年紀還很小,但他聽張議潮說過河西的問題。

早年河西最大的問題就是胡人多、漢人少,而今劉繼隆遷徙這麼多漢口前往河西,相信河西的情況也會隨之改善許多。

對此,張延暉沒有半點遮掩,老實交代道:“如今阿耶治下百姓三十餘萬口,胡漢皆半。”

“哪怕是西州和庭州,當地的胡漢人口也是對比相當的,唯一不足的就是龜茲和焉耆二鎮。”

“不過等那一萬四千多漢口抵達龜茲二鎮,二鎮的情況也會隨之改善。”

“更何況殿下敕令關內、隴右、京畿三道,凡有逃卒、囚犯,盡皆發配龜茲。”

“殿下說,等待龜茲、焉耆拋荒的土地恢復耕種,阿耶便可以進而收復姑墨、疏勒等地,甚至駐兵于闐和仲雲了。”

提起這些,張延暉臉上寫滿了嚮往,張議潮則是慈祥的看著他。

在此之後,三人相繼聊了不少,場面其樂融融,從午後聊到了入夜。

不過在他們聊著關西與西域諸多事情的時候,作為大使的豆盧瑑卻被李漼連夜召見,匆匆趕往了貞觀殿。

“上千萬歲……”

“平身,賜座。”

豆盧瑑走入殿內時,殿內已經站著劉瞻、路巖、蕭溝和北司的齊元簡、楊玄階二人了。

亓元實患病後,身體遲遲沒有好轉,無法跟隨車隊返回洛陽,只能繼續在河陰養病。

金臺上,李漼身形單薄消瘦,若不是豆盧瑑知道李漼與劉繼隆同齡,興許都還以為李漼已經邁入五旬了。

“陛下,豆盧侍郎為長安諸多義士之首,臣等皆與之商量報國,可盡信矣。”

眼見豆盧瑑坐下,蕭溝便立馬為他站起來臺,表明他的身份沒有問題。

對此,李漼雖然有些懷疑,但他也知道,劉繼隆是刻意派這些親近朝廷的人來出使,為的就是讓朝廷與他不生間隙。

想到這裡,李漼頷首表示清楚,蕭溝也趁機看向豆盧瑑:“豆盧侍郎,不知劉牧之派遣出使,意欲為何?”

見狀,豆盧瑑也畢恭畢敬的作揖回答道:“劉牧之派使團出使,主要為了四件事。”

“其一,張淮深改旗易幟,如今以劉繼隆為共主,並接受劉繼隆派遣官員,治理河西。”

“其二,張淮深收復西州、庭州、龜茲、焉耆等失地,重立北庭都護府,劉繼隆表舉張淮深為安西大都護,張淮溶為北庭大都護,酒居延為河西觀察使。”

“其三,南蠻犯邊,西川節度使張武率軍大破蠻軍,收復嶲州失地與會川,劉繼隆想要為張武表功。”

“其四,借表功名義,向朝廷投獻錢糧,起運萬石,運抵八千四百餘石,盡皆運入含嘉倉。”

豆盧瑑很快便把劉繼隆安排的事情都給抖落清楚,李漼聞言鬆了口氣。

儘管要冊封張淮深、張武等人,但這些土地都在劉繼隆手中,倒也不算割肉。

更何況能收復失地,這對李漼個人來說,也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哪怕他根本管不了這些地方。

“陛下,若劉牧之只是這些需求,倒不妨趁此機會同意,以此安撫他。”

蕭溝倒是信任豆盧瑑,竟然連這些話都直接說了出來。

豆盧瑑見狀,自然不可能讓蕭溝一個人承擔壓力,而是主動道:“陛下,如今劉牧之大力修葺龍首渠、鄭國渠等河渠,根本沒有東侵的意圖。”

“臣以為,趁此機會圍剿黃賊,便是最好的時機。”

他帶來的訊息令李漼十分滿意,但李漼並沒有表態,而是將目光挪到了劉瞻的身上。

對此,劉瞻作揖說道:“陛下,二十七萬石糧草已經運抵淮河以北,七萬大軍屯兵淮上,隨時可以揮師南下。”

“此外,宋威募兵二萬於潤州,雖說甲冑不全,但這兩萬兵馬水性極佳,可趁機襲擾黃賊。”

“加之高千里屯兵三萬於嶽州,只要朝廷一紙調令便可揮師北上,臣以為絕不能給黃賊休養生息的時間,必須趁其病要其命!”

劉瞻的這番說辭,令李漼忍不住的點頭。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狀況正在變差,也知道十四歲的魏王李佾撐不起局面,但如果自己能剿滅黃賊,便還能為他爭取時間。

想到這裡,李漼咳嗽著說道:“運糧五千石南下安撫秦宗權,此外傳旨康承訓,務必剿滅黃賊……”

“臣等領旨……”

蕭溝、劉瞻幾人作揖應下,李漼也趁機繼續宣佈道:“傳旨,冊封魏王李佾(yi)為皇太子。”

李漼突然冊封太子的行為,令殿內眾人心裡紛紛咯噔起來。

魏王李佾雖然是長子,但並不討喜,不然李漼也不會遲遲不立太子。

如今將他冊封為太子也實屬無奈之舉,畢竟李漼諸子中,屬他最為年長,其餘不是十一二歲,便是七八歲,更有甚者才兩三歲。

李漼此舉,屬於是矮個之中挑高個,最少不能出現諸子爭鬥的混亂局面。

不過面對他的這番舉動,殿內群臣卻臉色各異。

如果不是為了大局,恐怕早有人提出反對意見了。

“臣等、領旨……”

齊元簡等人不甘領旨,李漼見狀也咳嗽著起身,交代道:“冊封劉繼隆麾下諸將之事,便交給諸位相公了。”

“上千萬歲!”

見他離去,群臣紛紛唱禮,黑著臉離開了貞觀殿。

接下來三日時間裡,張延暉來往驛館與張氏府邸,而南衙北司經過商量,最終同意了劉繼隆的奏表,同時冊封張淮深為壽昌縣公,張武為石鏡縣伯。

七月初八,得到聖旨的豆盧瑑開始率領使團返回長安,而唐軍對黃巢的包圍也徹底完成。

對此,被包圍在淮南的黃巢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早早開始了高築城、廣積糧的手段。

只是黃巢依舊還停留在過去的那套,而唐軍卻在與漢軍的交戰中,學習到了諸如配重投石機和火藥攻城的技術。

“窸窸窣窣……”

淮水北岸,潁州下蔡城外,唐軍營帳延綿數里,近五萬唐軍集結於此,餘下兵馬則是被曾元裕率領,駐紮東邊的濠州和泗州,防備黃巢突圍北上。

甲片聲在營帳內作響,王鐸與康承訓在帳內研究沙盤。

康承訓雖然被黃巢擊敗過一次,但吃一塹長一智,他也清楚如今的黃巢絕非昔日可比。

因此在與王鐸的討論中,他果斷將手伸向了嶽州。

“想要剿滅黃賊,必須南北配合,請高千里出兵奪下西南方向的五個州,切斷黃賊西逃後路,而我軍趁勢渡過淮河,再令宋威封鎖長江,則大事可成。”

康承訓如此說著,王鐸聞言則是搖頭道:“不必擔心黃賊逃遁。”

“我麾下有代北沙陀精騎,其將李克用,號稱飛虎子,其麾下三千代北精騎中,有五百少年人號稱鴉兒軍,作戰驍勇,絕不會放黃賊逃遁。”

“如此甚好。”康承訓得知王鐸軍中有三千精騎,頓時舒緩了一口氣。

他此前始終無法剿滅黃賊,最主要的就是缺少精騎。

如今王鐸帶來精騎,那他就不必擔心黃巢交戰不利後,迅速轉進他處了。

這麼想著,康承訓頷首道:“既然如此,便先等高千里動兵,我軍隨後再動。”

“好!”王鐸果斷應下。

二人交談結束之後,營盤立馬有快馬疾馳東去,繞道楚州後南下,準備等軍情送抵嶽州,等待高駢率先出兵。

在他們等待的同時,身處合肥的黃巢也正在召集麾下將領,齊聚合肥議事。

原本的蒯氏府邸被擴大了一倍,正堂也被加高了丈許。

黃巢坐在刷上金漆的椅子上,效仿紫薇城金臺,身著燕居服,彷彿這樣就能代表他掌控著天下。

“官軍屯兵淮上,號稱十五萬大軍,諸位愛卿有何看法。”

黃巢詢問堂內眾人,而此時黃揆、黃鄴、尚讓、趙璋、孟楷、畢師鐸等人盡皆站在堂內,便是申州的葛從周和壽州的張歸霸等人都出現在了此處。

面對黃巢的詢問,黃揆率先開口道:“陛下,我軍糧草充足,與他們幹!”

“沒錯,反正還有兩個月就是秋收了,我主動出擊,即便敗了也能堅守城池。”

黃存也叫囂著與朝廷決戰,但尚讓卻站出來唱反調道:“陛下,我軍經過裁汰,眼下雖有軍八萬,但披甲不過五萬。”

“唐軍號稱十五萬,但大概也只有七八萬兵馬。”

“如此局面,我軍沒有必要直接與朝廷交戰,只需要嚴防死守即可。”

尚讓的話令黃巢頷首,他根本沒想過主動與官軍交戰。

反正現在他們兵精糧足,完全可以依靠城池消耗唐軍,等待唐軍士氣低落再趁勢反擊就足夠。

“黃揆,你率葛從周、張歸霸、李罕之等四萬兵馬,沿淮駐守。”

“黃鄴,你率畢師鐸、趙璋駐守揚州,絕不可讓朱三有可趁之機。”

“尚相親自前往舒州坐鎮,朕擔心高駢會再次襲擊我軍後方。”

“朕率天平忠義軍駐守廬州,策應各方。”

黃巢軍令下達,眾多將領紛紛作揖:“臣領旨!”

眼見他們士氣高漲,黃巢滿意頷首:“康承訓不過是朕的手下敗將,此次戰事結果,與此前也相差不到哪去,不必擔心。”

在他的號召下,諸將心中有了底氣,隨後在山呼萬歲中離開行宮,各自乘馬出城,趕赴前線而去。

半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等到高駢接到朝廷的旨意時,已經是七月中旬。

“訊息傳遞如此之慢,恐怕黃賊早已做足準備。”

岳陽樓上,高駢毫不留情的嘲諷著康承訓與王鐸的安排,同時轉身看向身後。

王重任與兩名將領站在樓內,等待高駢示下。

“黔中群蠻收拾得如何了?”

高駢質問王重任,王重任聞言作揖道:“不少群蠻龜縮山中,亦或者躲在溶洞之中,難以拔除,只能透過包圍的方式,等待他們糧盡投降。”

聞言,高駢皺眉頷首,接著對那兩名將領詢問道:“劉繼隆所用的那些東西,仿製的如何了?”

“回高王。”其中一人上前作揖,眼神虛浮,顯然底氣不足。

“末將以鑄鐘之法鑄造該器,然我軍鐘匠只能鑄出三尺長,一尺二寸寬,重三百斤的重物。”

“即便效仿劉繼隆麾下,將煙火(火藥)填充其中,裝入鐵丸,也最多打出十餘步遠,最多用於守城,攻城效果還不如絞車弩,更不如我軍投石機。”

高駢掌握的火藥配比不對,威力遠遠不如漢軍所用火藥。

雖說有鑄鐘的工匠,但他也碰上了劉繼隆在隴右時的問題,那就是鐘匠技藝不行,根本鑄不出可用的火炮。

不清楚火炮模數為何物的他,只能仿製一個形狀,更沒有技藝將火炮放大,也不清楚倍徑差距的威力。

所以即便鑄出類似鐵炮的東西,這東西的威力也遠遠遜色漢軍手中鐵炮威力。

得知這些,高駢臉色不免陰沉下來。

王重任見他不高興,當即上前作揖道:“高王,雖說我軍沒有漢軍那般手段,但我軍也可效仿漢軍手段,以煙火去炸開城牆。”

王重任的話,倒是令高駢收斂了幾分脾氣,但他還是不甘道:“這劉繼隆應該也是以《狀火磯法》製成的煙火,但為何他的煙火能有如此威力,而我軍的卻連鐵甲都打不穿?”

火藥填充鐵丸卻打不穿鐵甲,那就只有攻城這條路可走了。

高駢想要的並非是攻城掠地,而是儘可能殺傷漢軍,以此來重創劉繼隆,為大唐爭取時間。

只是他想的挺好,卻難以實現,所以他才無法接受。

沉吟片刻,高駢最終還是吐出了口濁氣,目光復雜看向王重任:“眼下軍器作坊每月能產出多少煙火?”

“五千四百斤。”王重任不假思索的回答,接著又及時說道:“不過我軍在倉中已經存有四萬二千八百斤煙火,末將也曾試過,三丈厚的夯土城牆,只需要三千斤火藥就能炸開。”

王重任這話令高駢原本漸漸好起來的心情,再一次沉了下去。

三千斤火藥才能炸開夯土城牆,而軍器作坊每個月才能產出五千四百斤火藥,也就是說一個月的產量還不夠炸開兩座城。

這還只是夯土城牆,若是遇上夯土包磚的城牆,那豈不是耗費更多?

高駢可是透過諜子,瞭解到了劉繼隆在三川的政令和手段。

劉繼隆下令將三川的水渠堰堤盡數修葺,同時在南部、東部州縣進行城牆包磚。

僅憑自己手中的煙火產量,恐怕到死都無法收復三川全境,更別提重創劉繼隆麾下兵馬了。

“終是得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高駢不假思索的看向王重任:“我軍水師情況如何?”

王重任作揖回答:“長江大小十二支水賊,盡數投降我軍,眼下我軍有舟船七百餘艘,水兵一萬四千餘名。”

“好!”高駢重新振作,他相信憑藉自己手中的水師,加上夔門急流難以逾越,劉繼隆麾下兵馬,必然不善水戰。

只要自己守住長江和黔中道,劉繼隆便無法逾越長江,攻打江南。

想到這裡,高駢又將目光放到了那份聖旨上。

“守江必守淮,趁此機會在淮南站穩腳跟,倒也不錯。”

他獨自呢喃著,不等王重任開口,他便主動說道:“強徵六萬民夫,十日後大軍北上,先將大別山以西的五個州縣給收復,再等康承訓和黃賊拼個你死我活。”

王重任不解,直接詢問道:“高王,若是將黃賊解決,那朝廷下一步會不會先對付我們?”

他有這種擔心,並不是杞人憂天,而是如今高駢掌握的土地人口確實太多了。

除了劉繼隆和河朔三鎮,其它藩鎮還未曾有高駢如此能量。

對此,高駢卻看向王重任,搖頭道:“黃賊不過跳樑小醜,眼下最該擔心的,依舊是劉繼隆。”

“這廝休養生息越久,吾便越擔憂。”

“眼下他少說有二十萬兵馬,若非天災耽誤,他絕不可能如此輕易向朝廷低頭,更別提會如此安分了。”

“等朝廷剿滅黃賊,把矛頭對準他時,他的反應絕對要比此前任何一場戰事都大。”

“在此之前,某要節制江淮兵馬,如此才能制衡於他!”

高駢下意識將手搭在腰間,本以為能摸到刀柄,但卻摸了個空。

自張璘、藺茹真將負傷而死後,他已經許久沒有佩刀了。

想起張璘和藺茹真將,高駢便只感覺胸中升起一團火氣。

“此役過後,吾必要為張郎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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