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也曾禁止官員私下招募太多奴僕,結果他死後沒幾年,江南便奴僕遍地,到了明末更是爆發了江南奴變這種鮮為人知的起義。
吸取教訓是劉繼隆常做的事情,哪怕他知道每個教訓都會以不同方式反饋回來,但他只能在時代背景下添補,做不到徹底杜絕。
“走吧,該回王府了。”
劉繼隆此次提前返回洛陽,為的就是不給豆盧瑑那群人機會。
在該給機會的時候,他會給出機會,但其他時候他將自身安全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現在還不是給豆盧瑑他們機會的時候,因為南方還沒有徹底安定下來,朝廷派往江南的官吏也遠遠不足。
等到南方安定好,那時就是對這群人動手的時候了。
朝廷臃腫的官員體系,也會在此次謀劃結束後變得健康。
思緒間,劉繼隆便在趙英護送下離開北市,往漢王府的方向返回。
他走後門進入王府,提前知道訊息的封徽及張嫂等人早已帶著府中三十餘名家僕在此等待。
“參見殿下……”
“都起來吧。”
走入內院,劉繼隆便見眾人對他行禮,他抬手示意眾人起身,隨後便上前看向了封徽及其他幾位女子。
她們大多接近四十,最小的便是封邦彥與昔年封敖送來的四名侍妾。
三十多歲的年紀在劉繼隆看來,正是風韻猶存時,只是他剛剛返回洛陽,並沒有太多心思去享受她們。
“都先退下吧,細君與吾前來。”
“是……”
劉繼隆想和封徽好好說說話,故此便遣散了眾人。
他的那些子嗣基本都在長安,只因長安的官學較為健全,且劉繼隆沒有太多時間監督。
與其由他監督,倒不如放在長安,派值得信任的人去監督他們。
思緒間,劉繼隆已經帶著封徽走入了內院的正屋,與她並肩坐在主位後,他才伸出手去握住封徽的手。
感受著那依舊柔軟的手,劉繼隆安慰道:“離家近兩年,如今終於得以回來,便迫不及待來見細君了。”
“殿下如此關心,是妾身之幸。”封徽含笑頷首,可劉繼隆卻感受到了一種疏遠。
畢竟離家兩年,雖說是多年夫妻,可重新見面時,不免有些生分。
劉繼隆只能繼續緊握她手,與她說起了這兩年的經過。
封徽也從一開始的生分,再到後來的漸漸熟悉,時不時都敢插話劉繼隆,宛若數年之前那般。
實際上隨著劉繼隆位置越來越高,封徽對他便越來越守規矩了。
只是劉繼隆似乎從未改變,他的性格和脾氣還是與以前一樣,這令她稍微安心了幾分。
二人就這樣聊了許久,直到張嫂前來詢問是否用膳,劉繼隆才頷首示意傳膳。
一場晚膳,二人吃的十分開心,直到晚膳結束,劉繼隆用茶水漱了漱口後,封徽才躊躇道:“耶耶走了……”
“……”劉繼隆愣了下,隨後反應過來封徽所說的是封敖後,他才嘆了口氣。
“何時走的?”
“去歲九月,妾身怕打擾您,便將此事壓了下來。”
面對劉繼隆的詢問,封徽如實交代。
封敖對他的幫助還是很大的,隴右前期能引進那麼多人口,主要便是得益於封敖。
封敖幾乎是把全部身家都押寶到了他身上,他自然也該投桃報李。
若非如此,封邦彥是肯定坐不上戶部左侍郎之職的,而這還只是權,還不是富貴。
真正的富貴,自然是開國之功、封爵授勳……
封邦彥的功勞不算大,但是憑此他與劉繼隆的關係,便是得到個郡王的爵位,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事以密成,劉繼隆並未承諾封徽什麼,只是微微頷首:“稚兒與虎頭什麼時候回來?”
“恐怕要到入冬。”封徽回答著,而這時張嫂卻走入堂內對劉繼隆行禮道:
“殿下,李相公與高相公在外院求見。”
“吾去去就來。”聽到李商隱與高進達到來,劉繼隆並沒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因為這是他讓趙英通知的。
與封徽寒暄幾句後,劉繼隆便前往了外院,不多時便來到了正堂之中。
“殿下……”
正堂內,李商隱與高進達起身對劉繼隆行禮,二人雖然都是六十多歲,但李商隱身子健朗,反倒是高進達不僅瘦了一大圈,就連面色也不太健康。
“吾此次南征,北邊事宜盡皆依靠二位,如今歸來,還望二位照顧好身體,等待往後開創太平盛世。”
劉繼隆上前扶起二人,言辭真切,但高進達卻咳嗽道:“臣自上次大病過後,身體已然不行,恐無法繼續為殿下處置南衙之事。”
“李相近日處理政務得當,還望殿下多多依靠李相……”
高進達的身體確實不太行了,哪怕是劉繼隆都能感受到對方的虛弱。
原本以為養一養就好,可就高進達開口就咳嗽來看,恐怕短期內是養不好了。
他這些病,基本都是為了劉繼隆而積攢下來的,如今他想享受太平,劉繼隆又怎麼可能拒絕?
“進達先好好休息,政事堂永遠有汝一席之地。”
劉繼隆牽著二人,示意二人落座後,這才走到主位坐下。
“南邊的事情,二位應該已經知道了,洛陽城內對吾不滿者甚眾,但吾並不打算現在就處置他們。”
“眼下需要先安撫好南邊,將南邊恢復生產後,吾想看看天下人口土地究竟如何,隨後再決定賦稅,不至於使百姓負擔過重,也不至於讓朝廷處處受制於錢財。”
面對劉繼隆的這番話,二人紛紛頷首表示認可,同時李商隱又詢問道:
“殿下說過要裁汰軍中老弱,不知道準備如何裁汰?”
“眼下天下剛剛太平,理應將各道州縣遺留的問題解決,但朝廷養募兵五十六萬,州屯民兵三十萬,七成賦稅盡數輸入其中,另有兩成半用於官吏俸祿。”
“若非殿下在河北抄沒甚多,朝廷恐怕早就入不敷出了……”
劉繼隆在河北抄沒的錢糧可不少,後來又抄沒了路巖等人的家財,更是使得國庫變得富裕起來。
一年過去,這些錢糧盡數耗盡,若非天下已經太平,李商隱真不知道該如何當這個家。
由於李商隱在奏表中沒少提及軍餉的事情,因此劉繼隆早就有了腹稿。
“裁汰老弱,吾決意將四十歲以上的普通兵卒裁汰,此外定下大軍更戍制。”
“若是無法接受更戍制的兵卒,即可退伍後在原籍獲得五十畝的退伍田,自此耕種生活,免賦稅一年。”
“至於具體的更戍制,吾需要先說說吾所想的治天下制度。”
劉繼隆面對二人,表情漸漸嚴肅起來,二人也連忙端正態度,身體前傾來表示重視。
眼見二人如此,劉繼隆便直接開口道:“自安史以來,節度使之害,二人想來也見識到了。”
“節度使之害過多,而關東武人跋扈之風更不用多說,故此武風不可太盛,亦不可太弱。”
“吾決意三省六部不變,地方置都督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簡分為軍事、民政、司法,合稱三司。”
劉繼隆話音落下,繼而又將三司分權的事情詳細說了個清楚。
布政使司設一名布政使和兩名佈政副使,專管本道的民政、財政、土地、戶籍、錢糧、官員考核、溝通州縣等各類事宜。
按察使司設一名按察使和兩名按察副使,主管本道司法、兵備、提學、巡海、清軍,驛傳、屯田等事務。
其中州兵、民兵盡皆劃歸兵備、巡海節制,主要負責緝捕盜寇和圍剿山賊。
都督使司設都督一人,副都督兩人,都督僉事四人,兵馬使二至四人,節制本道募兵、屯兵。
此外,在京中設五軍都督府,將天下諸道都督使司劃歸五軍都督府管理,五軍都督府設東西南北中等五軍,每軍設左、右大都督各兩人,大都督僉事四人,節制本軍各道。
五軍都督府和兵部都共同職掌武官銓選考核及軍籍、地圖、疆界、邊防、車輿、廄牧、驛傳、裝備、軍械、儀仗等節制,但兵部管的是各道兵備的州兵和民兵,都督府管的是募兵和屯兵。
都督府管在外征戰,保境備敵,而兵部主要是管境內治安,圍剿盜寇水匪等等,必要時可以向五軍都督府請援。
在劉繼隆的解釋下,五軍都督府與三省六部及地方三司的制度逐漸明朗。
李商隱與高進達聽後,雖然覺得這麼做有些分化了兵馬,但在這個尚不注重文武,且並未經歷過五代十國那種非人哉武風氣息的時代來說,劉繼隆的改制並非無法接受。
況且三司分權可以相互掣肘,避免一家獨大,這對於遭受藩鎮之害的大唐來說,確實是個極好的制度。
“殿下,若是如此,各道都督府要設多少兵馬?是否與兵馬使數量相關?”
高進達主動作揖詢問起來,劉繼隆則是解釋道:
“往後各道都督府兵制需要改一改了,都督府內官員負責本道軍務,而兵馬由兵馬使節制,每名兵馬使節制兩到三名都尉,每名都尉節制四千五百餘名戰兵和四百餘名軍吏軍醫、火頭等雜職兵。”
“改別將領兵為營,一營一千五百餘人,改都尉領兵為軍,一軍五千人,兵馬使所令為軍團,一軍團一萬五千人。”
經過劉繼隆解釋,高進達便明白都督府只是在都尉與都督之間增加了兵馬使的職位,然後只是編制名稱上的變化,其它並無較大改動。
“各道根據情況不同,設定的兵馬數量也有所不同。”
“如河北道需要滿編四名兵馬使,設四個軍團駐紮,滿編六萬戰兵。”
“此外的河東、關內、隴右、嶺南則是設三個軍團,滿編四萬五千戰兵。”
“西域設安西、北庭兩道,安西設兩個軍,滿編一萬戰兵;北庭設一個軍團,滿編一萬五千戰兵。”
“劍南、京畿與東畿設兩個軍團,滿編三萬人,其餘諸道各設兩軍,置戰兵萬人即可。”
“天下計戰兵四十二萬五千,軍餉調整至步卒十五貫,馬步兵十八貫,騎兵二十貫,每年所耗八百萬貫左右。”
劉繼隆將他裁汰後的戰兵數量說出,每年八百萬貫的軍費開支還是有些偏高,但比起現在已經算低的了。
“殿下,按察使司兵備數量是否有限制?”
李商隱見狀詢問,劉繼隆則是說道:“兵備數量以本道人口人口計,每道設一軍到三軍,數量在五千到一萬五千不等。”
“具體的由汝等自行定額,州兵數量最好不要超過十五萬,民兵不要超過十萬,屯兵則是由吾親自根據情況設定。”
“至於州兵、屯兵和民兵的軍餉,分別設為十二貫,八貫和四貫。”
劉繼隆將屯兵的軍餉提高,民兵的軍餉削減,而這麼做的目的主要還是屯兵軍屯的地方過於艱苦,而民兵則是隨著天下越來越太平而漸漸變得清閒。
等到各道較大的盜寇水匪被剿滅的差不多,民兵制度也差不多該被取締裁汰了。
“這些只是大致的情況,具體的例如兵卒出差要發多少補貼,以及每年的絹布棉花如何發放,都得仔細商量後才能定下。”
“汝二人回去後,勞費些心神,將這章程早些定下,等待來年實施。”
劉繼隆與二人吩咐著,見二人紛紛頷首應下,這才略微寬心。
只是他剛剛鬆了口氣,便見李商隱主動作揖道:“殿下,如今天下安泰,陛下卻怯懦而無法治理天下,臣深感憂慮。”
李商隱裝作憂國憂民的樣子說出這番話,劉繼隆聽後便知道他是準備試探自己態度,以此安排小皇帝禪位,百官勸進的戲碼了。
想到此處,他本想直接回答,卻又玩心生起,不由逗鬧道:“李相是相公,自當憂慮。”
“吾不過人臣,此事當然是聽陛下與李相的了。”
劉繼隆這話說罷,李商隱就繃不住了,目光朝劉繼隆看去,見劉繼隆憋著笑,安下心的同時也不免佯裝嚴肅道:“殿下此話當真?”
“自然!”劉繼隆隨口應道,二人便隔空對視,強壓嘴角,隱隱有些憋不住。
高進達見狀,不由撫須苦笑道:“殿下與李相何故如此?”
“哈哈哈哈哈……”
在他話音落下後,劉繼隆與李商隱紛紛笑了出來,拂袖道:“是義山先生先來糊弄吾的。”
“臣也不過是擔心惹到殿下不快罷了。”李商隱連忙笑著解釋。
見他如此,劉繼隆便抬手道:“吾倒是從不與二人迴避這些,吾雖隴右布衣,未曾想過天下加之吾身,但天要吾取,吾自然不得不取。”
高進達見他這麼說,隨即笑著撫須:“既是如此,那陛下與百官那邊,便由李相前去操辦吧。”
“唐運二百五十六年,儼然超過歷朝歷代,只是不知道殿下是否以漢為國號?”
自古而今,雖然後人都稱呼大秦、大漢、大唐等等,但這些朝代的國號都只是單字。
因此在高進達看來,劉繼隆應該也是稱國號為漢。
只是面對他的詢問,劉繼隆笑著放下手中茶杯:“自古而今,國號素以單字。”
“後人既然將漢朝分為東西兩漢,吾若是繼續稱漢,不知後人又該如何稱呼吾朝?”
“是稱呼為北漢?還是稱呼為南漢?亦或者如昭烈帝那般的季漢?”
“既然歷朝歷代都用以單字,吾便用以雙字,以大漢稱呼如何?”
劉繼隆開口詢問,卻帶著幾分篤定,這讓李商隱與高進達面面相覷。
“這……”
二人有些拿不定主意,似乎覺得這有些不符合禮法,但禮法中也沒有規定必須用單字。
“既是殿下所想,臣等自然遵從。”
高進達率先表態,李商隱隨後從之。
見二人應下,劉繼隆便頷首道:“接下來幾日,莫要將吾返回洛陽的事情說出。”
“先令關西學子提前兩個月科舉後接替關東官吏,調合適南下的關東官吏安撫江南。”
“等到南邊安定的差不多了,吾便可以走上東門返回洛陽了。”
他在說這話時,二人頓時心裡一驚,先後道:“朝中不安者甚眾,殿下明示回城後,恐有不妥……”
面對二人擔心,劉繼隆只是嘴角輕揚:“要的便是這份不妥。”
“吾倒是要看看,他們能否為了心中的大唐獻出性命。”
“天下初定,百廢待舉,所需錢糧甚多,只要他們動手,吾便能省去許多手段了。”
二人見劉繼隆如此,不免張嘴啞然,半天說不出什麼話來。
他們不是沒有見過用自己當魚餌來引誘他人的手段,但如果這個人是素來將安全放在第一位的劉繼隆,那就值得他們擔心了。
見他們面露擔心,劉繼隆輕笑道:“放心吧,吾可不會以身犯險。”
“這天下還需要吾好好治理,許多遺留的陋規陋習,還得吾用心解決。”
他話音落下後緩緩起身,目光向窗外的暮色看去,隨即看向年邁的高進達與李商隱。
“戎馬二十四載,所求的無非就是農有所耕,稚有所學,百姓賴安。”
“如今天下紅遍,你我之輩,忍將夙願,付與東流?”
聞劉繼隆如此詢問,二人不免想到了昔年劉繼隆與他們所說的那些願景。
如今他們開創太平,雖身倦鬢秋,但每每想起那些記憶中的場景,再回顧如今,只覺身軀雖老,志氣依舊。
“臣願隨殿下,治天下以太平還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