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洪武三年冬月初二,司空、檢校同平章事、輔國大將軍、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敦煌郡王張議潮薨,年七十七。
劉繼隆令三省六部於乾元殿設追封之典,追諡張議潮為涼王,諡忠武,配享太廟,輟朝三日。
其長子張淮銓降等襲涼國公爵,其餘諸子賜授銀青光祿大夫。
隨著朝廷的追封之典結束,張議潮薨逝的訊息也不脛而走。
對於除河西外諸道的百姓來說,他們鮮少有人知道張議潮為什麼會能得到如此高規格的追封。
不過對於河西的百姓來說,張議潮的逝去,彷彿預示著諸多河西籍貫武將的落幕。
“臣安西大都護、交河郡王張淮深,參見陛下……”
冬月十五,隨著張議潮的喪葬結束,張淮深也在翌日尋到了劉繼隆。
貞觀殿內,劉繼隆將手中奏表放下,顯然沒有休息好,眼底滿是血絲。
他看向殿上作揖的張淮深,深吸口氣嘆道:“要走了嗎?”
“如今寒冬,不如等到開春再走……”
他想留下張淮深,但張淮深卻搖了搖頭:“臣暫離西域尚可,但若是離的太久,恐怕西域不會安定。”
“若是陛下捨不得臣,臣可日後每三年回京述職。”
“罷了……”聽到張淮深都這麼說,劉繼隆也不好留下他,更不希望他來往太過頻繁,以免傷了身體。
“去吧,朕答應的事情都會實現,棉花的種子和五十萬貫的軍餉已經備好,等汝到了涼州,鄭處自然會準備好的。”
“太子尚年幼,還需要從軍、為吏四載方能摸清那些門門繞繞。”
“不必讓他回來,在北庭先熬過這四年再說。”
張淮深聞言,頓時弓腰作揖:“謝陛下隆恩,臣謹退……”
在劉繼隆注視下,他緩緩退出了貞觀殿。
瞧著他身影消失在殿門,劉繼隆閉上眼睛,長嘆了口氣。
翌日,張淮深在數百精騎護衛下返回安西,劉繼隆並未送他,因為他始終覺得二人還有再見之時。
只是在他走後,劉繼隆便鮮少再出洛陽城,只是專心在宮城之中處理奏表。
一個多月很快過去,隨著洪武四年到來,劉繼隆也在正旦新春的大朝會上,宣佈了組建內閣之事。
內閣設乾元、貞觀、宣政、紫宸、文思、武成七位殿極大學士,職官品秩正五品上,不設書吏等具體辦事人員,以保證辦事的機密。
內閣主要為皇帝彙集整理奏疏,按照事情輕重緩急給予意見,並負責內製敕令及詔書。
內閣大學士入選標準必須有軍隊基層從軍經驗,以及地方衙門的基層治理經驗。
內閣的設定,代表大漢由單軌制變成內閣、三省六部及五軍都督府的三軌制,政治上則是以內閣、三省六部的雙軌制。
三省依舊維持“中書出令、門下稽核、尚書執行的”法定程式,內閣僅作為“皇帝秘書處”嵌入。
日常的政務處理,依舊是尚書省、門下省、中書省、皇帝的傳統流程。
諸如軍國機密則是由內閣直呈皇帝並票擬給出建議,最後轉中書門下省補辦程式。
首批內閣大學士以敬翔、張瑛、謝瞳、尚仲甫、鄭公權、段巍、郭恕等七人為主。
七人中除謝瞳外,其餘六人都是關西或隴右出身的學子,基本都有過在地方為官,亦或者從軍的經驗。
隨著內閣建立,廟堂上的格局再次發生變化,雖然內閣並未分走三省太多權力,但也確實讓人看出了皇帝改制的想法。
洪武四年七月,宰相劉瞻以其年邁為由致仕,劉繼隆特賜其宅邸,賞錢三千貫,並命北衙六軍護衛劉瞻返回家鄉。
劉瞻去相後,劉繼隆將河東的崔恕拔擢為相,以同平章事入南衙。
八月初五,國師悟真奏表朝廷,言其已經率部抵達金城,沒盧丹增接受冊封為吐蕃王,並在其治下五十六城修建五十六座寺廟,以此表示禮佛之心。
劉繼隆得知後,旋即令隴右道及劍南道有司擴修驛道,並設立驛站通往多康治下五十六座城池。
因擔心有司民夫不足,故此敕令沒盧丹增發其治下百姓遷往修葺驛道,令有司每日發糧三升與當地百姓為工錢。
得知有糧食發出,沒盧丹增倒也沒有那麼多顧慮,他還需要劉繼隆扶持他統一吐蕃,因此便發差役十萬,協助朝廷擴修驛道。
眼見清理天下僧道的前置條件完成,劉繼隆於九月初二宣佈廢除天下僧道手中度牒,並將新的度牒科考制度與傳法僧官制度宣告天下。
相比較對付世家豪強,整治天下僧道根本用不了多大力氣。
劉繼隆將天下僧道科考的日子定在了每年的佛誕節和玄元節,同時下令清理天下寺廟的耕地,將耕地回收有司衙門,依照遺留僧道發出相應口糧。
若三年內未曾獲得度牒,則勒令其還俗。
敕令發出後,天下二十餘萬眾僧道哀怨,亦或者苦讀佛經,亦或者提前還俗,還有甚者則是準備去吐蕃闖蕩。
縱使有僧道與其信徒不滿朝廷作為,卻也不敢直接反對朝廷,只能在背後悄悄抱怨。
如此情況下,朝廷將天下諸寺的耕地盡數收歸,近六百餘萬畝僧道耕地的數量令人瞠目結舌。
這麼多耕地,便是僱傭佃戶都需要最少六十萬佃戶才能耕種,可以說是三名佃戶供養一名僧道。
對於收回朝廷的這些耕地,劉繼隆將其直接分給了耕種的佃戶,並令有司及都察院巡察,若遇僧人威脅佃戶勒還土地之事,即將僧人發配邊塞,以屯戶身份開荒。
隨著有司按照朝廷敕令作為,很快便有不少僧人被髮配邊塞,其餘僧眾見狀只能緊閉山門,更加刻苦研讀佛經,準備在來年佛誕節中透過科考,取得度牒。
在他們的刻苦研讀下,洪武五年如期而至,距離較遠的僧眾開始提前前往諸道治所準備科考。
當他們抵達各道治所並被祠部官員安排入住後,佛考也準時在佛誕節這日開考。
令所有僧眾始料未及的是,佛考中的內容明顯比唐代佛考的內容更為繁雜,除了主要的佛經外,更是還有冷門的《陰持入經》、《安般守意經》、《光贊般若經》等佛經。
在見到這些佛經內容時,不少僧人便已經洩了氣。
科考結束後,許多僧眾根本沒有等揭榜就直接離開了道治,而當揭榜後,不少僧眾更是心如死灰。
每道上榜者不過二百餘人,可參考者卻足足有上萬人。
一時間,僧眾氣惱,甚至有衝擊衙門之舉,但很快都被舉著大棒的州兵追上,三棍便將他們打回了高僧形象。
帶頭衝擊衙門的僧人被判流配邊塞還俗,而其餘僧眾則是被驅離。
隨著佛道會考結束,具體的情況也被送到了洛陽。
“五千二百餘人透過,稍多了些,倒是沒想到還有這麼多能將佛法精通的高僧真人。”
七月洛陽紫薇城貞觀殿內,身著常袍的劉繼隆拿著這本由祠部送來的奏表,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
近三十萬佛道,第一年只透過五千二百餘人,這在旁人看來已經十分苛刻了,但劉繼隆卻覺得剛好。
殿內的李商隱、崔恕、蕭溝三人面面相覷,只覺得自家陛下是真的準備將僧道控制在幾萬人。
“陛下,如今兩畿八倉四庫皆已蓄滿錢糧,然秋稅尚有三個月便要徵收運抵,臣以為可再修四倉二庫。”
李商隱緩緩開口,而他所說的這些,代表了兩畿儲存的錢糧已經不是個小數目。
“準!”劉繼隆不假思索答應下來,同時詢問道:“八倉四庫所積蓄錢糧幾何?”
“糧一千六百餘萬石,錢帛錦緞及金銀奇珍折色不少於一千五百萬貫。”
李商隱恭敬回答,同時補充道:“天下有司倉庫及常平倉共積蓄二千二百萬石,四百餘萬貫。”
開國五年,兩畿的倉庫都存不下錢糧了,而地方有司儲存錢糧更是不少。
這些錢糧,自然是需要用到實處的,不然便只是取之於民,而無法用之於民。
不過如此多糧食,起運並不方便,而天下銅錢雖多,但比起人口來說還是太少。
朝廷眼下最應該做的,是推動白銀貨幣化,隨後便能派出艦隊讓日本繼續保持恭順和臣服。
日本眼下應該是在平安時代,人口在五六百萬左右,與漢軍相比兵器落後。
如果要出兵攻打,最好的路線就是拿下遼東和新羅,走對馬海峽登陸九州島後北上北島。
其次可以選擇明代鄭和下東洋中走浙江直接渡海前往日本本島,但這條路線對於補給難度有些大。
如果中途發生海難,以日本的農業根本無法維持漢軍作戰。
因此出兵推翻日本統治,這對於大漢來說成本太高,且難以持續,最後的結果很有可能人錢兩空。
倒是完全可以類似西域的駐兵方式將石見、佐渡等未開發的金銀礦佔據,以分紅的方式分給日本王室,聯合日本王室來掣肘地方上的貴族勢力。
這麼做的話,駐兵就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保護好銀礦和京都就足夠。
只要駐兵幾千,再僱傭礦山附近的日本百姓為礦工,利用黑火藥和灰吹法來冶煉,僅憑石見、生野兩處銀礦,每年就能向中原輸入超過二百萬兩白銀。
只需要十幾年時間,便能將白銀推動為貨幣。
想到此處,劉繼隆目光看向站在金臺上的敬翔、謝瞳等七人:“東海海軍如今操訓如何了?”
敬翔等人聞言,目光紛紛看向謝瞳,因為他主要負責整理軍務機要。
謝瞳站出來對劉繼隆作揖:“回稟陛下,海軍練兵兩萬,如今有三千料福船十艘,兩千料海船二十艘,福船四十艘,一千料海船六十艘和福船八十艘,計二百一十艘。”
“自開春以來,東海海軍便在渤海的大謝戍與烏湖戍等島嶼修建石堡與倉庫,常巡視遼東沿海,渤海為此還三次奏表朝廷,詢問朝廷為何如此。”
大漢如今有兩支主要海軍,分別是嶺南道的南海海軍及東海的東海海軍,人數計三萬人。
東海海軍的戰船自然沒有鄭和所率的寶船大,但論起規模卻不小。
以十七世紀西洋海船為模版而修建的大漢海船,效能並不比十七世紀的西洋海船差,更別提大福船了。
從東海海軍操訓以來,遠洋操訓倒是還沒有幾次,眼下倒是可以訓練這些海軍,先探索了南洋,再分批前去搜尋美洲的作物。
不過在此之前,需要先收復遼東,形成掎角之勢來對付北邊的奚人和契丹人。
想到此處,劉繼隆便開口道:“河南、淮南各起漕糧五十萬石,速輸青州。”
“發關內、京畿、隴右、河東諸道,各遣兩軍與河南都司兵馬一同赴青州演武。”
“兵發之後,諸道即募新卒,補其缺額。”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先把糧食調到青州,然後從諸道調遣兩萬兵馬前往青州,與河南都司合計三萬兵馬於青州演武。
按理來說這些都是老卒,沒有必要磨合演武,不過既然皇帝如此吩咐,李商隱等人只能紛紛作揖應下。
“臣謹記敕令……”
內閣三省的官員紛紛回應,劉繼隆見狀看向謝瞳:“軍器監火繩槍進展如何,與三位相公說說吧。”
距離劉繼隆指點陳濟通改進火繩槍已經過去兩年時間,兩年時間裡,火繩槍早已解決了槍管與藥室的氣密問題。
隨著冶金技藝進步,火繩槍的重量也控制到了十二斤左右,雖然對於兵卒來說依舊沉重,但這已經是工匠們集思廣益,將技術改良到最好的狀態了。
得到劉繼隆首肯,謝瞳也站出來與李商隱等人介紹道:
“軍器監所制火繩槍,槍長三尺五寸,重十二斤,耗錢兩貫。”
“此物與火炮填充手段相差不大,八十步可傷人,四十步(約60米)可破甲。”
“以工匠操訓所見,每刻鐘分為十五分鐘,熟練的火繩槍手每分鐘可打出一枚彈丸。”
“一名熟練的工匠,一個月可製出一支火槍,如今朝廷已經在兩畿軍器監製作火繩槍三月有餘,兩畿存有三千支。”
隨著謝瞳將破甲距離道出,李商隱等人很快便察覺到了此物的重要性。
在此之前,漢軍破甲敵軍只能用火炮、投石車或抵近面射,最後才是陣腳兵肉搏交戰。
抵近面射的距離在十步以內,而如今的火繩槍卻能在四十步破甲。
看似區別不大,但如果數千火繩槍兵列陣破甲,恐怕一輪排射就能打崩對方的陣腳兵。
想到此處,李商隱總算知道自家陛下只調三萬兵馬就準備收復遼東了。
渤海兵馬不過十萬,三萬漢軍收復遼東完全足夠,更別提後續還有兩萬海軍了。
眼見他們神色動容,劉繼隆便繼續說道:“若能說服渤海國將遼東還歸朝廷為最好,若事不可為,動兵便為下策。”
雖然這麼說,可劉繼隆清楚,戰場上拿不到的,談判桌就更拿不到了。
只有以戰促和,讓渤海見識到漢軍與唐軍的區別,一戰把他們打疼才行。
“陛下聖明……”
眼見劉繼隆並沒有大動干戈的打算,李商隱鬆了口氣,與左右的崔恕、蕭溝高唱聖明。
在他們話音落下後,劉繼隆隨即開口道:“敕令兩畿軍器監傳火繩槍造法於諸道軍器司。”
“自洪武六年五月起,額定每司每年制扎甲五千,軍器各萬,火繩槍三千支,火炮五十門,火藥五萬斤,炮彈千枚,彈丸萬斤……”
“臣謹遵聖旨。”
李商隱等人倒是沒有什麼意見,各道軍器司每年本就額定生產軍械作為儲備,如今只是增加了火繩槍和火炮及火藥炮彈罷了。
雖說這麼做會導致軍器監增加數十萬貫的度支,但總比需要打仗時沒有庫存要好。
“退下吧。”
劉繼隆示意李商隱等人退下,在其退下後,便目光看向了敬翔等內閣大學士,與他們繼續商討起了機要政務。
只是在他們商議時,隨著李商隱等人返回南衙,無數旨意開始分別發往有司諸道。
是日便有不少人瞭解到了旨意的內容,而原本閒了幾年的武官們也從調糧和調兵前往青州的旨意中,嗅到了立功的味道。
不過令他們更為好奇的,還是旨意中的火繩槍是個什麼東西。
好在他們對火繩槍的好奇並未持續太久,隨著劉繼隆將兩畿軍器監庫存的火繩槍裝備兩畿駐隊將士,這些武官們也見識到了火繩槍的威力。
除去火繩槍裝備,劉繼隆還令人根據他口述編撰了《火器操典》,主要講的就是三段射擊和線列戰術,以及火槍兵與跳蕩、陣腳兵的配合。
《火器操典》雕版印刷後,很快便印刷併發給了五軍都督府,由五軍都督府發給軍中旅帥及以上的將領。
由於大漢各道距離相隔甚遠,因此諸如黔中、嶺南、安西、北庭等遙遠的軍器司直到歲末才接到了朝廷派來的工匠。
等工匠傳播技藝,諸道有司工匠能熟練製作出火繩槍時,已經是來年的三月了。
“砰!!”
三月初五,當硝煙在高昌軍器司的校場上升起,安西所產的第一支火繩槍試射成功。
校場上的兵卒連忙跑到了披上一層扎甲的靶子上,將靶子抱著跑到了張淮深的面前。
“啟稟交河王,四十步距離破甲成功。”
兵卒彙報著火繩槍的威力,而此時張淮深他身後的張延暉、張淮溶、曹議金、李明振等人紛紛露出了驚駭之色。
“若是能製出此物五千支,恐怕一輪就能挫敗回鶻士氣。”
“有此物,數千兵馬足以收復黃草泊!”
曹議金、李明振等人先後說著,張淮深聽後卻搖搖頭,將他從劉繼隆那裡聽來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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