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內,嬴政手中拿著一盞油燈,油燈的火光靠近地圖,照亮了地圖上的每個細節。
李斯站在始皇帝身後,也看著地圖。
殿內,還有幾個內侍正在整理著竹簡,他們將竹簡整齊地擺放在書架上。
“扶蘇那邊如何了?”
李斯行禮道:“一切順利,再有半月就可以挖通了。”
嬴政依舊看著地圖,這張圖上所畫的就是上郡,也正是如今的長城修築情況。
又有內侍帶著一摞竹簡而來,放在了桌上而後安靜站到一旁。
殿內又安靜了半刻時辰,嬴政將手中的油燈放下,沉聲道:“朕聽聞派去的那些官吏,扶蘇很不滿意?”
李斯回道:“公子對那些官吏不滿,那些官吏對公子種種要求又很為難。”
嬴政重新坐下來,低聲道:“如何為難?”
李斯接著道:“公子要求這些人帶著家中妻小,住在新建的縣裡,還要重設各縣。”
“就這些?”
“嗯。”李斯剛應了一聲又道:“臣已另安排人手去協助公子。”
嬴政道:“多看著點。”
“臣領命。”
洛水河邊,扶蘇翻看著咸陽送來的回信,丞相依舊是個好老師,新建郡縣,尤其是關中的郡縣,繞不開朝中九卿。
所以呀,朝中的九卿都是老師在擺平,基本上就是把“路”鋪平了,政令下達幾乎沒阻礙。
看罷文書,扶蘇走出小屋,沿著新挖出來的這段敬業渠一路走著,現在挖渠的人手沒之前這麼多了,餘下的主要工程除了最後一段三里河渠,剩下就是加固與修整。
其實如今的加固措施不算很好,上游的暗渠塌了一次,後續又進行了加固。
挖渠之後還要後期養護,扶蘇在渠邊站定,千頭萬緒地又是一堆事。
不過很快,扶蘇就理清了思緒,這些問題都不是很難,有辦法解決。
遠遠看向最後一段河渠,就剩下了兩千民夫還在開挖,餘下的人都去開墾田地了。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對扶蘇來說這就是河渠未開,墾田為先。
這世道從來不會有平白的役馬成群,百里河開。
只有人們靠著雙手,一點一滴建設出來的生活。
到了傍晚時分,今天去分田的官吏就回來了,他們陸續遞上一卷竹簡,將竹簡放在公子扶蘇的小屋前的桌上。
而這些官吏還有些狼狽,他們鞋履上沾著泥土,還有些褲腿與袖子上,甚至臉上都有泥。
當疲憊一天的官吏抬頭看向公子扶蘇,卻發現公子的眼中沒有絲毫同情。
公子將職責看得很重,行事要求也極其嚴格。
但沒人敢發出半點不滿,你可以不為公子效力,馬上就會有人頂替你。
可別忘了,丞相是公子的老師,想要為公子扶蘇效力的人可多了去了。
幾個官吏三三兩兩走在一起,低聲說著。
這些天他們確實很忙,既要組織新遷居而來的民夫分田,丈量田地,還要讓民夫們自己建設房子。
都是一些很簡單的活,只不過做起來很費神,很麻煩。
還要親力親為。
幾人在河邊休息著,三三兩兩說著話。
到了夜裡的時候,扶蘇還在看著那些文吏遞交的呈報,都是他們一天的工作結果。
他們的工作完成得不算太好,進度也很慢。
今天又來了三千人,也都是從洛陽方向遷入函谷關來到此地的。
工作辛勞且事務繁重,但扶蘇絲毫不覺得沮喪。
在這個時代你要是沒點本事與才幹,還真不會有什麼人真心服你。
特別是那些懷有才幹的能人,這些人渴求明主。
鞏固並且做出屬於自己的業績,並且培養自己的名望,尤其重要。
因此,扶蘇不覺得沮喪。
“公子,右相來了。”
聞言,扶蘇抬首看去,見到了被幾個士卒攔在外面的右相。
今天的月光不好,扶蘇看到火把下的右相臉上帶著笑意,身後還跟著一人,正是御史府的程邈。
扶蘇示意讓人進來。
馮去疾提著一個籃子,籃子裡都是柿餅,他笑呵呵道:“聽聞公子最近忙於河渠之事,臣今天探親路過此地,便來看看。”
扶蘇又看向他身後的程邈。
程邈帶著老實的笑容。
扶蘇心中瞭然,馮相清楚程邈與自己這位公子的關係。
一個人來此地未免顯得唐突,御史府的人都知道公子扶蘇與程邈走得近,馮去疾就將人帶來了。
田安已在準備晚上的吃食,而程邈走入屋內就幫著收拾屋子,將一些竹簡歸類放好,而後整理出一張乾淨的桌子。
程邈還將桌子擦了擦,將油燈放好之後,示意右相可以坐在這裡。
馮去疾剛坐下,程邈就坐在了邊上。
隨後,馮去疾還未開口講話,程邈就面露期待之色,因他聞到了外面飄來的吃食香味。
馮去疾又道:“聽聞前來協助公子的官吏,前後換了不少人?”
扶蘇道:“我這裡的事都比較累,比較苦,也是為難朝中諸位了。”
馮去疾笑著道:“公子不用在意的。”
程邈聽在耳中,神色凜然,公子當然不用在意,因被公子換下來的官吏,都被丞相派去上郡修長城了。
在公子手下辦不好事的官吏,丞相也不會留著的。
現在公子手中僅有的官吏,應該都是最能吃苦耐勞的那些人了,大抵……公子也喜能夠吃苦耐勞的官吏。
不多時田安領著三個內侍走入屋內,三個內侍各自端著一個陶鍋,鍋內正是熱氣騰騰的麵條。
這正是程邈最期待的,不過麵條到了眼前他先忍了片刻,等公子與右相正在吃了,他才開始動筷子。
田安又將一些柑橘端了進來,在右相與程邈面前放了一盤,又在公子面前放了一盤。
扶蘇解釋道:“李由在蜀中有吃不完的水果,送來了不少。”
馮去疾頷首又道:“臣許久沒有吃蜀中的水果了。”
程邈將碗中的面吃完,隨後從盤中拿起橘子一邊剝著送入口中。
公子喜在飯後用水果,田安便常常在飯後才端上水果,這已養成了一種規矩。
程邈拿出一封卷書信雙手遞給田安,讓田安交給公子,而他自己則繼續往口中吃著橘子。
扶蘇拿過書信,仔細翻看著。
信是老師張蒼送來的,程邈與張蒼是好友,其實他們兩人在朝中都沒有太多朋友,屬於比較獨的那一種。
信中說的是一個人,這個人正是毛亨,當初他離開關中後也沒有走遠。
而是留在了洛陽,張蒼去洛陽遷民的時候,遇到了毛亨,毛亨在洛陽其實過得很好,而且還傍上了一戶富戶,如今吃喝不愁。
餘下所寫的都是問詢一些朝中諸多事。
程邈解釋道:“公子,這是上月的來信。”
扶蘇還記得章邯還很擔心毛亨,擔心毛亨在外會餓死,如今看來沒有餓死,過得還很不錯。
用了晚飯之後,馮去疾起身道:“臣這就回去了,程邈可以幫助公子。”
扶蘇也行禮道:“謝右相。”
馮去疾坐著車駕回了咸陽,扶蘇對田安道:“給程邈安排一個住處,明天也和他們一樣去分田”
聞言,田安道:“程御史這邊請。”
程邈跟著田安來到河邊的另一頭,這裡是洛水河的下游,有一排簡陋的屋子,這一排屋子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木棚,而後分成一間間屋子。
田安推開其中一間,又道:“住宿簡陋,等新縣的屋子都建好了,官衙也就有了,能住得好一些。”
這也沒辦法,現如今敬業渠的下游都是一片荒蕪的狀態,田地需要開墾,房屋需要建設,一切都是從零起步的狀態。
田安又道:“好在這裡能夠依仗商顏山,我們還不缺石料,房子很快就能建起來。”
程邈點頭,走入屋內。
田安點燃了屋內的油燈,就離開了此地。
程邈又走到屋外,看了看四周還有兵馬在巡視,他又走入屋內,關上了屋門。
屋內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床榻,一張桌案。
天色已晚,程邈這才躺下來閉上眼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