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在行農禮時,正是早春時節,今年的關中所有人都記得,那時候關中下了一場大雪,那場雪下了好幾天。
古怪的是……始皇帝在農禮時種下去的糧食並沒有在冬天凍死了,而是發芽了,據說今年入夏時節就已收穫。
為此,當初人們還傳言,上林苑的土地肯定有不同之處。
司馬欣對此也懷疑過。
但之後司馬欣聽說,農禮的大雪天時,是公子扶蘇在照料始皇帝種下的作物。
連帶田地裡的蔥都賣完之後,司馬欣讓人算了算,總共賣出去了八千六百錢。
只可惜當初種的少了,如果那時候咬咬牙多種一些,說不定能夠得到賣更多的錢。
司馬欣正糾結著,天色已入夜。
縣衙的大門被推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家走了進來,來人正是修建潼關城的辛勝老將軍。
一隻烤好的兔子被放在桌上,辛勝又拿出一個布袋子,布袋子裡裝著的是茶葉蛋。
司馬欣看到茶葉蛋有些詫異。
辛勝解釋道:“老夫也讓人找了一些茶葉,煮了這些蛋。”
說著話辛勝撕下一個兔腿遞上。
司馬欣接過兔子腿咬了一口。
華陰縣與潼關很近,這兩年間的平日裡,華陰縣的人與潼關的人走得很近,辛勝與司馬欣相處得也很不錯,這個關係得益於司馬欣將醉酒的婁敬押送到了潼關。
司馬欣吃著兔腿,就又想起了一件事,忙將兔腿放在了一旁,執筆開始書寫了起來,他要問一問張蒼。
辛勝自顧自地吃著兔子肉,吃完之後離開了。
司馬欣讓人連夜將書信送去了咸陽。
翌日,張蒼並沒有來信。
安靜的縣衙內,往來小吏腳步匆匆,他們都還沉浸在先前的喜悅中,華陰縣的蔥賣出去了,他們自然是高興的,至少這半年沒有白忙活。
只有司馬欣依舊神色擔憂。
“縣令,有幾個亭也要種蔥。”
司馬欣只是稍稍頷首沒有多言。
而後,司馬欣常會等在華陰縣與大荔縣橋邊等著,接連幾天每每有咸陽送來的書信,他就會上前詢問,但往來的人不是去潼關的,而是另外有事來吩咐。
在此地等了五天,司馬欣又一次見到了章邯。
章邯平日裡就常會在各縣走動,這位郡守從來不是高高在上地等著別人求見,而是常常會察看各縣各亭鄉。
如果被章邯抓到哪怕一個亭長也有行為不端,就會被施以很重的處罰,最輕也是鞭笞。
因此,有人曾說過,在渭南為吏是最難的。
注意到章邯前來,司馬欣行禮道:“章郡守。”
章邯望著眼前這個消瘦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近來你們華陰縣做得很好,你為何天天等在這裡?”
司馬欣將自己的事情說了。
章邯道:“都水長說過他要往西去,公子扶蘇也有不少事要安排,恐怕是忙。”
司馬欣再一次作揖行禮。
章邯又道:“不過,你既對上林苑的事好奇,為何不親自去看看。”
“我進不去上林苑。”
“你是為民做事,上林苑的人豈會拒絕。”
“可……”
章邯見司馬欣還是很遲疑,便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一旁也看著田地裡的糜子,再過兩月,這些糜子也可以收穫了。
司馬欣心中很敬佩且敬重章邯,在他來看,章邯就是一步步看著尋常人都沒有的毅力走出來的。
章邯出身名門,傳聞中出身一個落魄的名門。
可他身上沒有半分的名門與貴族之氣。
司馬欣問道:“敬業縣近來可好?”
聞言,章邯嘆息一聲。
“怎麼?是不好?”
司馬欣的語氣多了幾分遲疑。
章邯解釋道:“公子扶蘇說過,叔孫通可以招收整個渭南適齡孩子為弟子,但叔孫通也開價了,一個弟子需要十鬥米,而且是一年十鬥米。”
聞言司馬欣也是眉頭一挑,道:“的確昂貴。”
“我也勸過叔孫通,但他不想改,也不知道他為何這麼固執,他有他的道理,我也習慣了。”章邯坐在一塊石頭上,低聲道:“我沒有叔孫通那樣的智謀,很多事按照叔孫通的方式去辦,到了以後就會發現他所說所做的都是對的。”
司馬欣道:“其實華陰縣也好不到哪去……”
兩人坐在一起說著各自的難處,明明一個被提拔為縣令,另一個正是如今渭南風頭正盛的郡守。
可他們坐在一起像是兩個互倒苦水的中年失意的人。
司馬欣既擔心種不好蔥,又擔心自己治下的縣民太過蔥,從而不再種糧食,這是萬萬不可以的,土地就是用來種糧食的,這是不容改變的。
華陰縣要種更多的大蔥,也只能在完成華陰縣的糧食年產之後,才能種蔥。
反之,華陰縣若不種糧食了,關中的糧食少了華陰縣的這一大塊,恐怕若追究起來,他司馬欣會先被腰斬。
章邯的壓力也很大,渭南要建設,這兩年也僅僅只有些許成效,這些許成效,小得讓他低頭羞愧。
兩人說了各自的苦衷,猶豫良久之後,章邯離開了這裡。
直到夜裡,司馬欣回到了縣衙中,看著案上的一株蔥想了良久。
又到第二天的早晨,天色剛亮不久,入秋後的關中下了一場大霧,開啟門時就有濃霧灌入屋內,目光所及幾步之外,便看不見來人了,縣裡的嗇夫抱著草料正在給馬廄中的馬匹喂著。
忽聽身後有腳步聲傳來,這腳步聲還很著急。
嗇夫回頭看去就見到了縣令司馬欣。
等對方走近了,從眼前走過時,嗇夫又注意到了縣令的神色憔悴。
而後,這位縣令從馬廄中牽出馬,翻身上馬之後就策馬出了縣衙。
看著縣令離開之後,嗇夫甚至一度覺得這位縣令的身體狀況……多半是活不到四十歲。
隨後,嗇夫又將這件事告訴了縣裡的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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