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邳欽緊蹙眉頭,死死地凝視著落在地上碎成了幾瓣的羽觴杯,隨後緩緩地將目光移向那些身披鐵甲的甲士,牙關不自覺地微微咬緊。
剎那間,無數疑問如閃電般在他腦海中劃過,旋即目光陡然一凜,定格在依舊安然端坐於席位之上的盧植,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是啊,太子如此禮敬盧植,盧植定然會向太子告狀。
可盧子幹你個老賊,玩不起就抄刀子?當了個北中郎將你就忘記自己是士人了?你這般行徑和那群臭丘八有什麼區別?邳欽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心中早已將盧植打上了仗著太子信重便肆意妄為的奸臣佞臣的標籤,好似自己才是無辜蒙冤的受害者。
儘管與邳欽一般已然猜測到真相,但其餘幾位家主卻依舊還想嘗試辯說一二。
馮琦剛想上前,打算乾脆交出一部分糧食來向太子求饒,一隻強有力的大手如鉗子般揪住他的衣領,將他如拎小雞般輕鬆提起。
馮琦瞬間雙腳離地,身體在空中慌亂地扭動,懸空的感覺讓他驚恐萬分,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只見典韋雙眼圓睜,手持以炒鋼法精心鍛造的鐵戟,那烏黑的戟刃寒光閃爍,透著一股噬人的寒意,穩穩地抵在馮琦的脖頸處。
不同於更為大智若愚的許褚,如今的典韋還只是個沒什麼心眼子的純臣。
太子不僅讓他吃飽了飯,還封了他太子中盾的官職,令太子太傅盧植為他賜了“君明”的表字,太后又時常關照他的老母,那他就要報答太子的恩情!
也恰恰是典韋這種人才會不懼一切,別說是區區一個雲臺二十八將後裔的信都馮氏,你就是讓他的老祖宗馮異從墳墓裡爬出來,只要威脅到了太子的安危,他都照砍不誤。
“再敢上前,死!”
典韋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馮琦被這吼聲震得一時懵了神,眼神瞬間變得呆滯,回過神來頓時滿臉漲得通紅,滿心的髒話便要脫口而出。
他們士人何時淪落到被這群臭丘八如此欺凌的境地了?然而當他與典韋那充滿殺意的眼神對視後,臉上的憤怒瞬間僵住,到了嘴邊的髒話瞬間被他嚥了回去。
他從典韋的雙眸中真切地感受到了毫不掩飾的凌厲殺意,他很確定,若是髒話出口,眼前這個莽夫真的會毫不猶豫地斬了他,身體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君明,放下他吧。”劉辯微微抬手,神色平靜地說道。
典韋聞言,這才將馮琦放在地上,不過那惡狠狠的目光依舊如虎狼般令人膽寒,眼睛死死地盯著馮琦,彷彿隨時準備再次出手。
邳欽看著狼狽不堪、仿若喪家之犬般丟盡士族臉面的馮琦,心中不禁冷哼一聲,頗為不屑。
反正那鐵戟不是架在他脖子上。
不過經典韋這一吼,邳欽倒也是反應過來了,恢復了幾分理智。
“殿下莫非是要拿人嗎?”邳欽緩緩向劉辯行了一禮,緩緩道,“不知我等犯了何罪,以至於殿下可不經有司調查取證和審判就要直接抓捕我們乃至殺死我們嗎?”
終歸是信都士族之首,一把年紀見過的事情也多了,冷靜下來後也意識到一件事,太子和盧植定然沒有他們貪墨的證據!否則太子為何要借宴飲為名將他們誘至此處,直接抓捕便是!如今分明是要詐他們認罪!依照《漢律》之中的司法體系,司法流程應為起訴、審理、判決和執行,如今最多算是起訴階段,按照律法而言劉辯的確不應該直接進行判決乃至懲處。
劉辯只是淡然地坐回了席位上,出乎眾人的意料的是,他頷首認可了邳欽的言辭,臉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汝所言,孤亦認可,故而已令太子庶子郭圖前去汝等家中搜查證據,絕不會沒有真憑實據便處置汝等。”
而聞聽此言,一眾方才還惴惴不安的世家豪門倒是暗自交換了一下眼神,微微鬆了口氣,心中安定了些許。
貪汙糧草的罪證他們早已清除,那一把大火燒得可太乾淨了,所有證據丟在大火中化為灰燼,就連幾名值守的小吏也被他們打昏了以後丟進糧倉裡一同燒死了。
至於人證,經手糧草的郡吏也貪墨了,出賣他們對那些郡吏沒有好處,更何況這些郡吏本也是信都世家豪門所出,還能背叛宗族不成?
而搬運糧草的僕從則以為糧草全是各家從其他城池運來的,也不可能檢舉他們,為數不多知曉實情的管事也都被滅了口。
總不能去他們的府庫裡拿出一袋糧食,就說這是貪墨所得吧?劉辯也再不贅言,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目光微瞥,落至癱坐在地上縮坐在一起的舞姬,向著她們招了招手,示意她們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