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冬日的寒風裹著細雪,將信都城外的荒野染成一片蒼茫。
信都城外西北五里處,陽水支流河畔的董卓大營中,營中箭樓高聳,壕溝深闊,鹿砦密佈,壕溝底部甚至插滿削尖的木刺,往來士卒鎧甲鏗鏘,戰馬嘶鳴聲穿透風雪,如同一頭蟄伏於此處冬眠的熊羆,與信都城頭遙相呼應。
董卓立於轅門處的一座箭樓上,健碩的身軀裹著一件黑熊皮大氅,目光掃過營中井然有序的景象,滿意地點了點頭,手中把玩著一柄在戰場上繳獲的鑲金錯銀的短刀,刀身還鑲嵌著幾塊玉石,如熊羆般魁梧雄壯的鐵漢眼中竟難得地流露出幾分溫柔與期待。
“二郎,你說白兒會喜歡他翁翁給她帶的禮物嗎?”董卓嘴角微微上揚,臉上浮現出一抹寵溺的笑意。
被喚作“二郎”的,乃是董卓的女婿牛輔,雖沒有李傕、郭氾的驍勇,卻謹慎持重,為人也沒有涼州漢的狂野之氣,還曾於亂軍中救過董卓的命。
於是董卓便將女兒嫁給了牛輔,對牛輔視若己出,又因家中有一正妻所出長子董琰,故以“二郎”喚牛輔。
然而牛輔面對丈人的提問,牛輔微微一怔,卻是有些汗顏。
董卓口中的白兒,是其長子董琰於熹平五年(公元176年)所生之女,取名董白,誰能想到這般兇戾的董卓不僅沒對孫女有任何嫌棄,反而是將其捧在手心裡寵愛呵護。
可儘管這柄短刀分外精美,但哪有女兒家家的會喜歡刀兵的呢?撓了撓頭,牛輔臉上閃過一絲猶豫,面露難色道:“阿父,依我看還是待來日班師,尋一美珠玉較為妥當。”
牛輔邊說邊偷瞄了一眼董卓的臉色,見董卓那瘮人的目光瞥來,似乎是對自己持反對意見而不滿,心中一緊,連忙解釋道:“白兒尚且年幼,這短刀雖精美,卻終究是刀兵,還沾染了血腥之氣,對幼童不利。”
聽了牛輔的解釋,董卓原本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他微微頷首,右手輕輕捋著鬍鬚道:“二郎言之有理。”
若是從前,董卓定會毫不留情地駁斥牛輔,他的孫女自當不懼血氣和刀兵。
但如今卻有不同,他的孫女七歲了,而太子年僅十二,他又是深受太子信重之臣!董卓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正思慮間,下方一名斥候回到營中勒馬停駐,朝著箭塔上的董卓高呼道:“中郎將,蛾賊約莫六萬餘眾,直撲我大營而來,是那張寶親自領軍!”
牛輔聞言,略加思索後,神色凝重,沉聲道:“六萬餘眾……看來張寶是打急眼了,圍城數月竟連半塊牆磚都沒啃下來,惱怒之下倒是來打我們了。”
董卓卻嘴角一勾,冷笑一聲,臉上滿是不屑之色:“呵,在信都城下撞得頭破血流了,才想起打我們的主意?”
自董卓率大軍抵達信都城外,便與信都城成掎角之勢,張寶每每率軍攻城,盧植只要點燃狼煙為訊號,他必率部襲其後軍,數次襲擾造成了張寶麾下不下六千人的傷亡。
即便張寶有心防備,卻也必然要抽調出至少兩萬人,如此也令董卓的大軍起到了對張寶的牽制作用,這也是信都城數月來依舊堅守的重要原因之一。
數月過去張寶才開了竅,意識到城外的木製營盤再怎麼也比信都這座大城的磚石要容易啃。
“阿父未可小覷,終歸是三倍於我。”牛輔想提醒自家丈人不要太過輕敵,卻見董卓突然雙眼一瞪,暴喝一聲。
“怕個鳥!”
牛輔見董卓聲音洪亮,餘光瞥見下方隨著軍鼓聲正在集結的軍士,心中明白自家丈人這是借他之口鼓舞士氣,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心領神會的笑意。
其實他也絲毫不懼黃巾軍,與許多人想象中的不同,這種固守大營的防守戰,才是他們這些涼州軍舊部最擅長的拿手好戲。
儘管涼州是戰馬產地,然而即便是董卓與涼州羌胡交好能夠低價購買戰馬,卻也無法承擔起一支騎軍的龐大開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