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哪怕病入膏肓還依舊如此強硬的劉寬,劉辯也是有些無奈,道:“文饒公,何故執意如此?救駕之功難道連個縣侯都不配封?”劉寬依舊不願意退讓,即便面色蒼白,卻依舊堅持道:“有功可賞賜金銀珠玉,但宦官封侯之事,只會助長貪念,此舉甚是不妥!”
聽著劉寬口中舉出的諸多宦官貪婪的例子,先是孝桓皇帝的“五侯”,又是劉宏的“十常侍”說心底話劉辯對此是有些厭煩的,一旁劉焉、周異、馬日磾也在勸說劉辯收回成命,做一位明君。
宦官也不過是天子的走狗罷了,就像歷史上這個時期的那些有識之士說的,區區宦官只要讓有司公佈罪行,兩三個獄卒就能將他們抓起來。
“有功不封,就是明君了?你士人有功不封,朕就是昏君,宦官有功不封,朕就是明君?就你們士人是好人,王莽既是外戚也是士人,他怎麼就篡逆了?”
劉辯也發火了,指著幾人道:“王莽沒讀過《詩經》、《尚書》、《禮記》嗎?他不知忠君愛國嗎?他不知禮義廉恥嗎?讀了書計程車人就偏生比宦官高貴幾分不成?”
“士人篡逆者幾人,宦官篡逆者幾人?”劉寬很少發脾氣,但這脾氣上來了馬日磾卻是拉都拉不住,一旁兩位三公也是錯愕地看著和天子打擂臺的劉寬,卻聽劉寬繼續道,“秦有趙高,我大漢有五侯、十常侍,士人篡逆者卻只有一個王莽。”
劉寬劇烈地咳嗽著,一旁的周異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順氣,良久才道:“宦官濫封,必定釀成災禍,一如昔日孝桓皇帝與太上皇時期的宦官亂政之禍,甚至再度爆發黨錮,失了天下士人之心。”
劉辯被氣笑了,救駕之功的封賞也能算是濫封,朕的一條“爛命”還不足以封個鄉侯是吧?他指著劉寬,冷笑道:“文饒公這是要和朕打擂臺?”
“臣不敢,但知‘家有諍子,不敗其家;國有諍臣,不亡其國’!”劉寬面色漲紅,儼然一副驢脾氣上來的架勢,非要與天子在這種意識形態問題上爭個對錯。
“喲呵,不聽你的,大漢就要亡國了?”
“天子若這般寵幸宦官……難說!”
“文饒公且住,何至於此?”
劉焉連忙站出來把劉寬的話打斷,這話題上升得太快了。
他只是打算勸說天子放棄給高望封縣侯的打算,他可以去幫著安撫群臣,讓大家接受高望獲封個五百戶的亭侯。
實在不行鄉侯,他的底線是食邑千戶的鄉侯。
怎麼劉寬就忘了來時的目的,硬生生跟天子掰扯這些宦官、士人的政治正確問題上了?
“你也給老夫閉嘴。”
劉寬絲毫不給劉焉這個司徒面子,老夫兩次擔任三公都是太尉,司徒算個什麼?再說了,老夫都快死的人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眼見劉寬這儼然一副不分敵我準備開噴的模樣,劉辯也不準備給這位宗室長者顏面了,站起身來到劉寬面前,俯視著劉寬道:“昔日梁冀跋扈,毒殺孝質皇帝,而你劉文繞還接受梁冀徵辟,五次升遷後擔任他的司徒長史,莫要以為朕真不知道你的這些腌臢事!”
“梁冀死了,你們倒是一個個自詡漢室忠臣,自詡忍辱負重以待天時,昔日孝質皇帝被毒殺的時候倒是視若無睹,當真是大漢的忠臣!”
“是孝桓皇帝身邊的五侯誅殺了國賊,而非爾等士人!”
“試圖篡逆之人,何止王莽和梁冀?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照樣有篡逆之心,而他高望自侍奉朕至今,從未犯過錯,從不貪腐,爾等卻要說他將來會貪腐。那朕說你們明天一定會貪腐,今日就要把你們全部關進廷尉府大獄,是不是也可以?”
幾人驚愕地看向天子,顯然是被天子的話語所震懾,但劉辯實在是不願意在這件事上浪費精力。
也許是劉辯平日裡相比起那位昏君,實在是太過剋制私慾了,不興修宮殿,就連後宮也還只是那幾位妃嬪,在非國政的事務上劉辯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好說話了,以至於朝臣們在這件事情上的勸諫幾乎是“不遺餘力”,甚至有不少人試圖藉著這件事為自己揚名!
看啊,我不懼天子的斥責,勸說天子不封閹宦為侯,我是如何清直,如何不懼權勢!
即便是這幾位重臣,雖不至於想著借天子揚名,但同樣覺得天子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太過執拗。
這才是讓劉辯最為惱火的。
好人就得被槍指著?
“朕告訴你們,底線就是個千戶鄉侯,今日你們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劉辯攤開一封空白詔書,提筆揮毫寫下一段冊封詔令,填上日期,也不顧眾人的表情,直接用了印,將詔書直接交到呂強手中,厲聲道,“立刻給孤下發,敢有不遵者,立斬不赦!”
劉辯很不客氣地表示自己還要處理政務,不像他們這樣有閒暇多管閒事,當即“請”這五人出去。
而當劉辯的詔書下發後,沒有出乎意料,百官是真炸了鍋了。
高望是京兆尹籍人士,因此劉辯給他挑的封地是建章鄉,食邑千戶。
建章鄉乍一聽終歸不過是個長安下轄的鄉罷了,但總覺得這名字是如此耳熟,然後有朝臣反應過來羽林軍前身不正是名為建章營嗎?
建章鄉,也就是昔日被被赤眉軍毀壞的建章宮遺址!
建章宮被赤眉軍毀壞後,由於後漢定都於雒陽,因此並未被重建,而是將田地贈予百姓耕種。
如此封地,竟賜予一介閹宦!上疏勸諫的人更多了,但劉辯表示朕也是有脾氣的!
人一旦長期忙於政務,就會越煩躁,心裡就難免產生幾分逆反情緒。
越是不讓朕做的事情,朕越是要做!高望看著幾名黃門冗從捧來的一箱箱彈劾奏疏,苦笑道:“國家,不值得為奴婢一人而與百官衝突的。”
方才劉辯與幾人討論的時候,他留也不是,退也不是,頗感無奈。
當著道士的面罵牛鼻子,被人當面反對自己的封侯之事,若說心裡沒有點怨念是不可能的。
但高望覺得天子沒必要為了他的侯位而和百官發生衝突,覺得這麼做弊大於利,不值得,然而劉辯並不這樣認為。
劉辯也是人,沒有人能無視一位照顧了自己十年的內侍。
若是凡事只論對錯、價值,那也實在是活得太憋屈了。
總有些事,是作為天子不值得或是不應該去做,但作為人和朋友值得去做的。
他不想當個孤家寡人。
“蠢貨,你以為孤是為了你?”
劉辯撇過頭去,沒好氣地斥罵道:“這件事情已經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封侯之爭了,這是士人對朕的皇權的挑戰,不然你以為朕會為了你去與百官爭?大白天的做起美夢來了!”
高望笑而不語。
其實他並不在意這個侯位。
以他和天子之間相伴多年的情誼和天子重情重義的性子,他死了必然是陪葬皇陵,而且必然比天子先走。
等他死了,天子追封他為縣侯就絕對不會有人反對。
而且他還從宗族裡過繼了一個兒子,這個兒子今年也十六了,在太學裡隱姓埋名讀書,也能承襲他的爵位,哪怕這個兒子只是個庸才,他的未來也不需要擔憂。
當然,他也不是那麼好脾氣,更不是真的戰勝了私慾。
只是曾幾何時在讀到《道德經》中的某一篇時,他看到了一句讓他受益匪淺的話。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534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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