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興元年,三月二十九日,劉辯在漢興宮的樂成殿內批閱奏疏。
樂成殿作為漢興宮的前宮,這裡的佈置實際上並不簡陋。
終歸是世祖光武帝和孝明皇帝連續居住了共計四十年的地方,對於後漢的象徵意義還是頗為特殊的,因此整座漢興宮的建設裝潢實際上都可以算得上奢華。
也許老祖宗的想法是,趁著國力不錯的時候,把房子建好了,後世兒孫也能節省點錢興修宮殿。
樂成殿內辦公與在雲臺閣辦公沒有太大差別,無非就是缺少了一層、二層的分隔,實際上並沒有太大區別,一如在太子府中的那些過往時候。
只是劉辯現在為之犯愁的,不是什麼區區宮殿的事情。
大不了他再搬遷就是了,真住回當初的東宮也不是不行,天子在哪哪就是天子寢宮。
再不行就其他宮殿,反正南宮都是他一個人的,哪兒不能住?“國家,程侍中的奏疏到了。”黃門侍郎許靖將一封封著火漆印章的奏疏呈上,由高望轉遞給劉辯。
劉辯微微頷首,十九日前他將程昱派去幽州,持節核實幽州眾將上報的戰果。
由十七歲的遊擊營軍司馬張遼,率領遊擊營騎士千人隨行護衛,同行的還有黃門侍郎衛覬,通兵法的治書常侍朱治以及董昭的胞弟,新任記室令史董訪。
核實戰果這件事並非是對幽州眾將不信任,這本就是正常的流程。
其實諸如對南匈奴、鮮卑的戰爭所得斬獲,本就沒有什麼好懷疑的。
匈奴人和鮮卑人都是異族,又不像涼州羌亂有涼州漢人以及混血參與,一顆顆從髮型到長相都全是鮮卑人特徵的頭顱,哪怕撒上了石灰防腐也不至於辨認不清,更不會存在殺良冒功的情況。
程昱的奏疏中,詳細闡述了結合幽州眾將敘述後整理得出的戰爭詳情,並講述了對曹操上報戰果的核實情況。
經核實確認無誤後,董昭才與衛覬,朱治以及董訪聯名上了這封奏疏,奏疏末尾還有所有人的簽名。
不過核實戰果只是順帶的目的,首要目的是持節,代天子巡視幽州各郡以及關隘的防衛部署,並分析並探查鮮卑會在和連死後出現何種亂局。
程昱知兵法,通人心,即便鮮卑人暫時不亂,劉辯相信程昱也能在瞭解到鮮卑內部的局勢後,為鮮卑人適時拱上一把火。
同時,劉辯授予了程昱一定的政治承諾能力,允許程昱主動招收一批願意歸附的鮮卑人,哪怕只是名義上歸附。
歸義侯、歸義王,縱然是要個鮮卑王的封號,劉辯也無有不允。
拱火嘛,沒有個吸引火力的箭靶子怎麼鬧起來?如果歸附的鮮卑部族遭到了鮮卑其他部族大人的攻擊,打得過你就有正式接受封號的資格,打不過向大漢求援?
大漢會給予你除了幫助以外的一切支援!頂天了就是支援點軍中淘汰下來的破舊皮甲和刀劍,但這些也得拿戰馬或其他牲畜來換,否則一律免談。
不過這一次前往幽州的名單裡,本來是沒有衛覬這位黃門侍郎的。
但劉辯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將衛覬送去幽州迴避。
這幾個月衛覬一直處於兩難之境了,派他去幽州算是幫他暫時擺脫夾在朝廷和家族之間的痛苦了。
河東衛氏是昔日長平烈侯衛青之後,祖籍是河東郡平陽縣,但衛氏起起落落,最終嫡支由平陽一系轉移至安邑這一系。
安邑也有衛青的封地,孝武皇帝雖然執行鹽鐵官營,但卻讓河東衛氏協助管理安邑的鹽池。
安邑衛氏倚仗鹽池的食鹽暴利,即便是在戰亂年代也得以度日,延續了近四百年,而且安邑也有許多鐵礦資源,因而河東衛氏的絕大多數產業都是依賴於鹽鐵。
除了河東衛氏以外,一同以安邑鹽鐵為利的,還有聞喜裴氏,也就是主辭訟事的二千石曹尚書裴茂所在的家族。(注1)
只不過裴茂這位家主的權力與衛覬在河東衛氏的權力不可同日而語,他敏銳地意識到即便家族想保全鹽鐵之利,除了招來天子的厭惡和聞喜裴氏的沒落外,不會有任何好果子吃。
因此裴茂作為一位實權家主,主動要求族老將家族裡的那本未經修改的最原始的鹽鐵賬簿上繳,並配合朝廷接收鹽池和礦山的交接手續。
至於聞喜裴氏這些年在鹽鐵賬簿上做的手腳,劉辯看過了,聞喜裴氏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但劉辯選擇了安撫裴茂,表示對聞喜裴氏的罪行既往不咎。
但裴茂依舊懂事地獻上了許多良田、錢糧,表示國家正在努力救治疫疾地區百姓,聞喜裴氏世食漢祿,當以國家為先!
至於衛覬所在的河東衛氏,衛覬這位年輕人雖然也是家主,但族中還有幾位把持了權力的族老,美其名曰幫助年少的家主管理家族,實際上架空了許多衛覬的權力,頗有些主少族疑的意味。
而且在這幾位族老的支援下,河東衛氏在交接鹽鐵產業的時候表現得很抗拒,雖然不明著對抗卻在暗中使絆子,但卻拖延交出賬簿,並煽動礦工和鹽匠、鐵匠罷工,甚至有人衝擊和毆打交接的大司農府官吏。
張紘這位大司農丞很憤怒,劉辯這位天子更憤怒!敢毆打朝廷官吏,這已經不是一般的世家豪門了!必須出重拳!衛覬也是格外憤怒,這幫家族的老頑固是要將河東衛氏覆滅了才甘心嗎?河東衛氏早就不需要倚仗食鹽的暴利來維持家格了,那為什麼不將這些無用的財富,轉換成晉升的渠道?自前漢的大將軍衛青後,河東衛氏便再無出過能夠振興門楣,擔任三公九卿的傑出子弟。
如今他有幸成為了天子的潛邸舊臣,難道還要貪圖這些無用的財富,而繼續使河東衛氏沉寂嗎?但是衛覬的勸說並沒有什麼用,族人們並不願意接受衛覬的建議,或者說對於大部分河東衛氏族人而言,做官那是衛覬這些嫡支或其他核心衛氏子弟的事情,和他們這些非核心族人有什麼關係?但鹽鐵產業的上交,損失的卻是他們這些非核心族人的切實利益!
衛覬也很無奈,擺在眼前的問題是,即便不主動上交換取政治利益,也會被強迫上交,但族老卻認為,這是河東衛氏,是大將軍長平烈侯衛青的後人,難道天子還敢覆滅他們不成?
饒是衛覬幾乎要磨破嘴皮,族人們也不聽勸。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不也是說滅就滅了,冀州的那群雲臺二十八將分支後裔,不也是說族誅就族誅?
衛覬向族人強調,若非顧念同為故太子府府僚的他的情面,大司農丞張紘與河東郡守劉岱才不會給他站在這裡勸說的機會,早就直接調兵以平叛為由準備對他們抄家滅族了。
最後劉辯申斥了衛覬這位河東衛氏家主,表示小家都治不好何以輔弼他治天下?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若非天子信重衛覬,看好衛覬的才能,又如何會這般申斥呢?
而之所以讓衛覬去幽州被稱為“迴避”,自然是因為有些事衛覬這位河東衛氏家主別說不便參與,即便是在三河待著都不合適。
“公達,那封調兵詔書可曾擬好?”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