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下面官員不敢給自己送禮,就動用特別手段去查人家,看上去趙安有點蠻不講理。
實則,就是蠻不講理。
或者說,趙大人要借題發揮,因為這是一個很好的辯明“誰跟我好,誰跟我不好”的機會。
“政治”層面上,利用這個機會清除朱系人馬以及其它有可能存在的反對聲音是有必要的,不然趙安的一些政策就會遭到下面的變相抵制,陽奉陰違。
白蓮大起義嘉慶元年爆發,這意味趙安只有三年時間,三年時間不能把安徽打造成鐵桶一隻,後面很多事就無法順勢展開。
不管是治理國家還是治理一省,乃至治理一所學校,關鍵都是把人治好。
聽話的予以提拔,不聽話的滾蛋,確保自己的意願能被貫徹執行,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所遇知遇,所謂君臣齊心,所謂將相和,所謂班子融洽,本質上都是不聽話的滾蛋,聽話的留下。
在不確定誰會跟自己走,誰不會跟自己走的情況下,在全省啟動聲勢浩大的反貪行動是最有效的手段,畢竟安徽這場大災下來,災民吃了天大苦,當官的未必。
一任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前番死於遏必隆刀下的鳳陽知府李源就目前掌握的線索,其貪贓所得就不低於十五萬兩,之前在鳳陽已經安排專人去李源老家泰州追贓。
安徽八府、五直隸州、五十一縣也不用全查,查個三分之一,光查抄家產這塊估計都能給趙安帶來上百萬兩收入。
除去必須上交給老太爺的部分外,起碼能落個三四十萬兩進兜,如此既確保青天人設不崩塌,還得落個實惠,何樂而不為呢。
全省官員挨個查一遍的話,弄不好能查出安徽一年的賦稅收入出來。
安徽作為不富裕省份,每年的地丁銀只有一百九十萬兩,加上漕糧、鹽稅、雜稅,關稅等收入,攏共一年也就四百萬兩左右。
四百萬兩攤在安徽這幫官員身上,不多。
總之,整頓官場既能為趙安提供大量貪汙款,也能讓他順勢安插自己人,還能搏得朝廷和民間的讚美,使他的青天形象更加貼切。
兩天後,座落於江北的安徽權力中心安慶城赫然在望。
安慶這座城市康熙六年才成為安徽巡撫駐地,不過當時的安徽布政使衙門卻在江寧,直到三十一年前也就是乾隆二十五年才搬到安慶,從此結束安徽長達百年巡撫在安慶,佈政在江寧的局面。
除巡撫、佈政衙門外,安徽另兩個省級機構按察使司衙門和學政衙門也都在安慶城中,這使得安慶城市規模和經濟發展都走在了整個安徽省的前沿,真正的徽省老大哥。
趙安前世的徽省老大哥合肥此時叫廬州,經濟發展為中游水平,還趕不上徽省另一經濟大府徽州呢。
之前巡撫行轅的工作人員已將署理巡撫何日抵達安慶的檔案發出,清朝官場禮儀森嚴,對新任布政使(署理巡撫)的迎接有明確的不成文規定,就是所有在省城的、品級低於布政使的官員都必須到場迎接。
按照這個不成文規定,此時於安慶城門列隊歡迎的官員便當以四巨頭之一的臬臺、學臺為首,此外安慶知府及城中鹽法道員、大小衙門屬官一律到場,加上歡迎“群眾”,少說也得上千人。
然而此時安慶北門前歡迎新任藩臺署理巡撫事趙大人的隊伍卻是無比冷清,既沒有鑼鼓喧天,也沒有百官齊聚,只有寥寥上百人等候在那裡。
這與趙安身後這支隨員標兵多達兩三千人的隊伍形成鮮明對比,不少巡撫行轅工作人員已經私下嘀咕起來。
一個工房的吏員低聲詢問邊上負責檔案通知的禮房人員:“怎麼回事,臬司和學政衙門沒收到文書?”
那禮房人員低聲道:“沒收到文書怎麼安慶府知道大人今日抵達?”
工房吏員不由疑惑:“那為何臬司和學政沒人來的?這不合規矩啊,趙大人可是署理巡撫事的布政使,那二位不當如此輕慢的。”
“誰知道呢。”
禮房工作人員搖了搖頭,“算了,神仙打架,咱們這些魚蝦就別操心思了。”
聞言,工房吏員沉默不語。
趙安這邊其實不知道迎接布政使的不成文規定,此時於馬車上眯著眼睛認出老宋就在歡迎人群前面,老宋邊上還站著個穿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當是安慶知府。
行轅有安慶全省文武官員花名冊和詳細任職履歷,這些都是公開的,不過只是上級知道下級,下級那邊是不可能知道上級詳細履歷的。
有點類似後世校友錄。
趙安之前翻過,知道安慶知府叫宋嘉問。
此人是乾隆三十六年恩科進士出身,中進士時還很年輕,只有二十三歲,在基層熬了二十年升任四品官,於同科進士中的進步速度不算快,但也絕不慢。
且四十多歲的年紀在官場也很有競爭力,距離由廳入部就差臨門一腳,本份些不出什麼大紕漏,臨老混個省級職務退休肯定沒問題,運氣好也能體會一下封疆大吏是何滋味。
此時不知規矩的趙安也沒注意身邊工作人員的神情古怪,於馬車上緩緩來到城門。
“趙大人到!”
前方打旗的撫標親兵於喝喊聲中將依仗剛擺定,就見安慶知府宋嘉問同老宋領著身後一眾府衙、縣衙、藩司、撫臺衙門官吏上前跪倒在地。
都是些六七品以下的低品官員。
老宋這個六品藩司衙門經歷官能與四品知府並站,顯然是因為其辦公室主任身份。
因為這個身份也可以稱為“大秘”,非親信不能擔任。
“免禮!”
趙安面帶微笑下了馬車,象徵性當眾講了幾句客套話後,老宋不著聲色近前,低聲道:“大人,按察使司那位說生了病,學政衙門那位昨天以督學為名去了徽州府。”
“噢?”
趙安知道老宋不可能特意說這事,有些好奇。
老宋這才意識到趙安可能不知相關情況,忙道:“大人有所不知,您是從二品的布政使,又署理巡撫事,按規矩那兩位必須領著下屬來迎接您,結果沒來,這是不把大人您放在眼裡啊!”
聽了老宋所說,趙安眉頭頓時微皺,意識到這是一起嚴重的“政治”事件。
現任安徽按察使的是乾隆三十四年的進士張誠基,此人公開的履歷是在戶部任主事多年,後在貴州任兵備道,頗有武功,年初從貴州調任安徽按察使。
從這個履歷來看,張誠基同朱珪應該沒有什麼關係,算不得朱珪“遺毒”。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