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紅樓

第290章 鳳姐兒得計

恰恰鶯聲,不離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

楊柳腰脈脈春濃,櫻桃口微微氣喘。星眼朦朧,螢柔盪漾。直饒匹配眷姻諧,真個暢快滋味美。

那李紈背脊貼在窗扉上,一雙柳葉眉緊蹙,桃花眼緊閉,一手死死兀自捂住自個兒的嘴,身形便有如麵糰也似癱軟下來。

過得須臾,她方才略略緩過來,探手摟了陳斯遠的脖頸,只貼在其心口默不作聲。

少一時,李紈面上紅暈尚且不曾褪去,便慌亂著推開陳斯遠,又做賊心虛也似往外頭掃量一眼,眼見大門不曾開啟,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陳斯遠便道:“我聽著動靜呢。”

李紈搖了搖頭,道:“人有失手、馬有漏蹄,這等事兒再如何仔細也不為過。”

二人之事若是傳揚出去,陳斯遠臉皮厚,就算絕了前程也能苟活,李紈卻是活不成了。

陳斯遠自是知曉,當下卻不知說什麼好。如今連薛姨媽都不敢來這玉皇廟,只得空約了陳斯遠往大格子巷去,唯獨邢夫人是個傻大膽,三番兩次往這玉皇廟來。

他便思量著說道:“長此以往也不是法子……不若我給你尋一樁營生?如此也有了外出的由頭。”

李紈笑著搖頭道:“我如今寡婦失業的,哪裡好拋頭露面?”說話間又探手為陳斯遠整理了衣裳,盯著他含情脈脈道:“雖明知不妥,我可心下就是禁不住想見你。”

陳斯遠在其心下點了一把火,如今火勢滔天,早已將李紈燒得心智動搖,這才明知不妥還來這玉皇廟敲磬。

“那我——”

不待陳斯遠說什麼,李紈便探出蔥蔥玉指點在了其嘴唇上,一雙桃花眼滿是笑意道:“你又不欠我什麼……早先我心下憋著氣,也是看在蘭兒的份兒上,這才苟活了。實則哪一夜又曾安睡過?

說來反倒要謝你,不是因著連番幫襯,而是因著你……我又活了一回。”

說罷螓首貼在陳斯遠心口,聽著其勃然心跳鶯聲燕語道:“活著……真好啊。”

陳斯遠一時別無他法,便道:“你……暫且忍忍,說不得過二三年便有轉圜之機。”

李紈抬眼訝然道:“老太太只能活二三年?”

二人大眼瞪小眼,還是李紈先說道:“我嫁進府中十來年,眼看著榮國府日漸衰敗,偏各處主子窮奢極欲、不知儉省,如此又哪裡能維繫?只怕老太太一死,便要生變故。”

陳斯遠暗忖,李紈果然是個聰明的,所以早早的關起門來自個兒領著賈蘭過日子,又四下儉省,只為來日榮國府破敗之後,手頭存有餘財能供養她們母子。

她既如此聰慧,陳斯遠自是能洩露幾分天機。當下便低聲道:“不止。當年奪嫡之恨,聖人幾曾忘懷?不過是太上、太妃尚在,今上方才隱忍不發罷了。待來日這二位一去,老太太再一走……就憑兩府素日裡所作所為,只怕是在劫難逃啊。”

李紈蹙眉道:“何至於如此?不是還有娘娘在嗎?”

陳斯遠笑道:“就是因為娘娘,賈家方才要萬劫不復啊。”當下便將賈政先前面聖後轉頭去東宮之事說了出來,其後又說了賈赦、賈珍二人先前一直給東宮送銀子。

李紈本就聰慧,聽得此言頓時面色煞白,道:“這……賈家上下何以如此不智?”

已然得罪了今上,讓渡了兵權,從此安安分分度日就是,怎地又想那勞什子從龍之功?此時只怕聖人早已知曉,不過是礙於太上、太妃的顏面,這才不曾發動吧?

陳斯遠嗤笑道:“不過是貪戀富貴,以至於利令智昏罷了。”

老國公尚在時便要讓賈家轉型,結果一場奪嫡讓賈家轉型失敗。賈家子弟習慣了享樂,眼見轉型失敗,又怎肯繼續悶頭苦讀?莫不如投機取巧、押上一寶。若是成了,說不得便還能延續幾代富貴。

李紈蹙眉道:“老太太……”

“呵,老太太若是能真個兒壓得住下頭的子弟,又怎會躲在榮慶堂裡高樂?不過是無奈之舉罷了。”

李紈聞言頓時急了,道:“那,那我跟蘭兒怎麼辦?”

陳斯遠攬了其肩頭,盯著那桃花眼道:“你放心,有我在呢,再如何也能護得你們母子周全。”

李紈心下感念,自是點頭不迭。貼在陳斯遠懷中半晌,忽而又說道:“那銀錢你拿著就是了,免得來日傾天之禍臨頭,再被搜檢了去。”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陳斯遠再上不得檯面,也不好貪占人家孤兒寡母的銀錢。當下二人好一番溫存,那李紈心下惴惴難安,眼看天色不早,這才匆匆別過陳斯遠而去。

……………………………………………………

卻說陳斯遠略略等了片刻,方才翻牆落在外頭。

誰知才從小徑兜轉出來,正撞見五兒快步來尋。瞥見陳斯遠,五兒趕忙道:“大爺往哪兒去了?二奶奶與平兒姐姐來了好一會子了,大爺再不回二奶奶就要走了。”

陳斯遠胡謅一嘴遮掩過去,便笑道:“也是奇了,二嫂子莫非不知我將那工坊營生轉給了林妹妹?”

五兒道:“林姑娘許是能打理,可這營生如何作為還不是要大爺拿主意?”

陳斯遠一琢磨也是,便隨著五兒快步回了清堂茅舍。

內中紅玉正陪著鳳姐兒說話兒,瞥見陳斯遠迴轉,趕忙迎出來嗔怪道:“虧得大爺回來了,這都一盞茶光景了,再不回只怕二奶奶便要走了。”

陳斯遠笑著入內拱手道惱,道:“實不知二嫂子登門,早知該在房中等著的。”

鳳姐兒笑著起身還禮,道:“遠兄弟讀書憋悶,四下游逛一番也是應有之意。我不請自來,可是做了回不速之客。”

二人言說一番,這才分賓主落座。

陳斯遠就道:“這幾日二嫂子忙於庶務,我不敢攪擾,有一事還要告知二嫂子……那工坊的營生——”

鳳姐兒頓時掩口笑道:“知道知道,早知你貼補給林丫頭了,老太太私底下聽了都誇遠兄弟有情有義呢。”頓了頓,又道:“你與林丫頭怎麼說的我不管,我只管來問你討主意。”

陳斯遠笑著應下,吩咐五兒從書房裡取了厚厚一迭紙箋來,內中自是這些時日寫就的工坊門道。

那鳳姐兒也不急著看,先是說了些有的沒的,這才與陳斯遠道:“遠兄弟,我有些話不好與外人知道。”

紅玉聞弦知雅意,便與平兒道:“正巧我繡壞了一塊帕子,平兒姐姐手巧,快來幫我瞧瞧可能挽回。”

當下平兒、紅玉、五兒等一併退下,陳斯遠心下便有了幾分思量。

果然,就聽鳳姐兒道:“遠兄弟也知,我如今情形不大好。身邊本就來旺一個得用的,如今又被打發去管了僧道事……若無遠兄弟幫襯,只怕這掌家的差事……我便再也擔不起了。”

陳斯遠似笑非笑道:“二嫂子這話說的,我一個外人,又如何——”

不待他說完,鳳姐兒便道:“遠兄弟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錯非遠兄弟的首尾,大太太又豈會與太太合起夥來奪了老太太的權?我如今也不求旁的,只求自保。”頓了頓,又道:“本就是合則兩利的事兒,遠兄弟不妨給個痛快話!”

陳斯遠不緊不慢端起茶盞來呷了一口,略略思量才道:“二嫂子果然信我?”

鳳姐兒嗔道:“錯非信得過遠兄弟,我又何必巴巴兒的求上門兒來?”

“嗯,”陳斯遠點點頭,又道:“我當日新來府中,多得二嫂子照拂,心下素來感念不已。這後頭的話兒交淺言深,二嫂子若信了我,不妨仔細思量;若不信,一聽一樂也就是了。”

鳳姐兒道:“遠兄弟只管說來。”

陳斯遠盯著那一雙鳳眼道:“二嫂子捨本逐末,我若是你,不如以退為進啊。”

鳳姐兒蹙眉納罕道:“這話兒怎麼說?”

陳斯遠屈指點算道:“府中廣有流言,說二嫂子拿了月例銀錢在外頭放債……不知可有此事?”

鳳姐兒頓時怔住不言。半晌才道:“遠兄弟聽誰說的?”

陳斯遠笑道:“還用聽人說?二嫂子不妨掃聽掃聽,這闔府的下人誰不知此事?”

鳳姐兒嘆息一聲,禁不住想要叫屈,可對上陳斯遠那雙清亮的眸子,頓時就沒了底氣,只喪氣道:“是有此事。”

陳斯遠道:“我且多嘴問一句,二嫂子又不曾短銀錢,又何必往外放債?”

“自然是——”鳳姐兒張口才開了個頭便說不下去了。府中用度不足,一時想不到開源的法子,鳳姐兒便只得放債……此時還是得了王夫人默許,鳳姐兒方才瞞著老太太私下尋了來旺操辦的。

可鳳姐兒轉念便覺不對,她那會子只是管家,又不是掌家,短了銀錢自有王夫人愁苦,她又何必費力不討好?眼見鳳姐兒醒悟過來幾分,陳斯遠又道:“這且不說,二嫂子成婚多年,如今膝下卻只一個巧姐兒……這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說句不中聽的,若是來日璉二哥出了意外,二嫂子又如何自處?”

鳳姐兒頓時羞臊起來?緊忙辯解道:“這……倒不是我與你二哥不想生養,實在是……機緣巧合。”

自打生了巧姐兒後,鳳姐兒便一直不曾懷過,她私底下自是查過的。起先還無異樣,去歲方才查出有些病灶,求了陳斯遠的蟲草調養到如今,上個月又請太醫瞧過,說還須得調養到年底方才算轉好。

陳斯遠笑著道:“若依著我,二嫂子不妨先生養了哥兒,容著太太掌幾年家。太太上了年歲,本就精力不濟,二嫂子以為她能支應多久?說不得焦頭爛額之際,便會萌生退意。”

鳳姐兒嗤笑一聲,搖頭道:“我如今被老太太架起來了,哪裡還退得了?”

陳斯遠一琢磨也是,賈母人老成精,怎肯將大權交給王夫人?

於是他便笑道:“那二嫂子合該先去尋老太太說道說道,這哪兒有光升官兒不給權的?”

“嗯?”鳳姐兒略略思量,便道:“遠兄弟是說……管家房與採辦房?”

陳斯遠笑著頷首,道:“說來太太不過掌了一房,另一房的林管家……既不敢得罪太太,也不敢得罪了二嫂子。二嫂子若是得了管家房與採辦房,何愁不能壓過太太一頭?”

頓了頓,又道:“再者說了,賬房、庫房兩處的頭頭不好辦,可這下頭辦差的,還不是由著管家房來調配?”

鳳姐兒聞言頓時眼前一亮,隨即又暗淡下來,禁不住搖頭道:“老太太……只怕不大肯啊。”

眼見陳斯遠笑而不語,鳳姐兒心下一橫道:“不過遠兄弟說的也對,哪兒有封了官兒不給兵馬的?我這就去尋老太太說道一二。”

說罷起身便要走,又忽而定住身形,看向陳斯遠道:“那東跨院又怎麼說?”

陳斯遠道:“回頭兒我與姨媽說道說道,定不會拖累二嫂子就是了。”

鳳姐兒頓時心下大喜,笑道:“好,有遠兄弟這番話,我心下總算寬綽了幾分。”

當下鳳姐兒告辭而去,陳斯遠自是一徑將其送至門外。

待迴轉身形,陳斯遠單叫過了紅玉,低聲說道:“如今太太與二嫂子鬥法,你爹媽是個什麼說法?”

紅玉苦著臉兒道:“哪裡有什麼說法?兩頭兒都得罪不起,我爹爹每日家唉聲嘆氣的,夾在當間實在不知如何作為了。”

陳斯遠順勢便道:“要不然讓你爹媽撂挑子算了,我求了老太太,放他們二人出府?”

紅玉道:“我倒是想……上回還真提了一嘴,誰知爹爹、媽媽都……”紅玉嘆息一聲,說不下去了。

紅玉那日提過一嘴,讓其爹媽不若去陳斯遠新宅為管事兒,誰知林之孝兩口子立時看傻子一般看向紅玉。言外之意,這榮國府的賬房、管事兒,又豈是尋常宅第能比的?有道是宰相門前七品官,榮國府的管事兒出去了都要高人一等,便是尋常堂官見了也要給幾分顏面。

陳斯遠早知如此,那林之孝兩口子原文中可是與鳳姐兒結了乾親的,可見也是那等貪戀權勢的。於是他便道:“罷了,那便讓你爹媽秉公辦事、兩不相幫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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