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紅樓

第300章 李代桃僵

妙玉一行不曾走遠,便在能仁寺左近尋了客棧入住。因妙玉素來喜潔,這甫一挪騰可就苦了兩個婆子與小丫鬟清梵,妙玉自是躲在一旁胡思亂想,這三人忙裡忙外自是忙個不停。

至晌午,三人方才拾掇停當,便有夥計來叩門。清梵開門來迎,便見陳斯遠身邊兒的慶愈朝著其一拱手,說道:“小的得了表姑娘吩咐,妙玉師傅存的物件兒明兒個便送去恆舒典,妙玉師傅若要取用,只管去恆舒典就是了。”

清梵應下,那慶愈也不多留,拱拱手便走了。

清梵扭身回來與妙玉說了,妙玉只是點頭應下,卻是半句話也不曾多說。

清梵咬著下唇好一番欲言又止,嘆息一聲只得扭身而去。

誰不知此番能逃脫樊籠多虧了人家邢岫煙?那位遠大爺也是個君子,二三萬銀錢的珍玩竟原樣送了出來,換做尋常人等豈會不動心?

這般情誼,換做尋常人總要好生道謝才是,偏自家姑娘是個彆扭的,便是心裡想著也不會吐口。

人心都是肉長的,妙玉方才被王夫人割了肉,自是感念陳斯遠大有君子之風,這心下的厭嫌也少了許多。可她既不知如何回報,更不知來日身處何地。這會子只覺身似浮萍,天下之大竟無自個兒落腳之處。

細細思量半晌,妙玉還是覺著先前所想不錯,便喚過兩個婆子吩咐道:“你們二人明兒個便四下走動著,掃聽掃聽何處庵堂無以為繼。”

有婆子蹙眉勸慰道:“姑娘果然要出家不成?”

妙玉錯信了柳湘蓮,又有賈寶玉珠玉在前,只覺天下沒一個好男人,於是斷然道:“你們也不用勸了,我意已決,便是進了庵堂,咱們也一樣是關起門來過日子。”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眼見勸說不得,只得聽了吩咐。

……………………………………………………

卻說妙玉前腳一走,王夫人便尋了周瑞家的仔細點算。王夫人出身王家,周瑞家的又是其陪房,這見識自是有的。主僕兩個估算一番,妙玉所留奇珍異玩最差也能兌個一萬兩銀子,若是碰到識貨的說不得能兌上一萬三千兩。

王夫人頓時略略安心,心想這中秋放賞,與賈政南下的銀錢總算是有了。虧得過了中秋便再無大事,餘下幾千兩仔細用著,總能支應到臘月裡。那會子又有遼東莊子來送年禮,如此算來,這回起碼能撐到來年三、四月。

點算清楚,王夫人頓時舒了口氣。心下思量著,如此一來也有個緩,也不用急著尋夏家太太拆借銀錢了。

只因過兩日便是中秋,王夫人便起身往後頭去尋了薛姨媽。姊妹二人說過幾句,王夫人便將那包袱送上,道:“公中實在沒銀錢,只好典當度日,妹妹且將這些物件兒發賣了,看看能得多少銀錢。”

薛姨媽唏噓半晌,便應承下來。轉頭兒又尋了寶釵來,母女兩個叫了自家當鋪恆舒典的掌櫃來估算,最後給估了個一萬一千兩。

下晌時薛姨媽尋王夫人回話兒,王夫人聽了銀錢數目便有些不大樂意,奈何刻下急著用錢,便應承了下來。

薛姨媽眼見王夫人臉色不大對,心下也委屈的緊。這內造之物不好脫手,須得運往南面兒才好發賣,還要碰到合適的主顧才能賣上價錢,這往返千里又要多少拋費?她給出一萬一千兩的價碼已然足夠良心了,偏姐姐王夫人還以為她從中賺了銀錢。

待回得東北上小院兒,薛姨媽心下氣惱,有心去尋陳斯遠,又怕寶釵多心,便只好與寶姐姐說道了好一番。

寶姐姐起先還會附和兩嘴,待聽得多了,禁不住神思恍惚起來。這前幾年她才來時,只因姨媽王夫人不過是名義上掌權,還要與老太太鬥法,處處都要她們母女兩個幫襯,是以寶姐姐感受不深,只覺姨媽不過是有些心胸狹窄罷了。

待此番妙玉離府,真個兒有如割去了一層血肉,寶姐姐這才知曉姨媽王夫人的狠辣!想起陳斯遠先前所言,若不是自個兒及早醒悟,還循著那金玉良緣,只怕來日自個兒連妙玉都不如,甚至連薛家都要被王夫人生吞活剝了啊!

想到此節,寶姐姐頓時打了個冷顫,說道:“姨媽心思愈發偏激,若來日果然掌了這榮國府,待算計過其他人,說不得便要算計到咱們家頭上。”

薛姨媽不過腹誹幾句,聞言頓時一愕道:“我的兒,你說的實在太過了。你姨媽再如何,也不能……”

“哪裡不能?”寶姐姐正色道:“媽媽莫非忘了哥哥如今還揹著官司?再說了,金陵其餘幾房又豈是省心的?”

薛姨媽頓時一噎,心下已然信了幾分。於是思量半晌方才嘆息道:“罷了,我往後還是少來為妙。明兒個我去請了夏家太太,下晌就回老宅看著你哥哥去。”

寶姐姐又問過老宅情形,薛姨媽只道尋常,卻又揪心一直不曾抱了孫兒。

寶姐姐勸慰幾句,知道勸慰再多也是廢話,當即別過薛姨媽,思量著又忍不住往清堂茅舍尋來。

寶姐姐來時,正撞見邢岫煙離去。兩女笑著說過幾句,那邢岫煙方才快步而去。

寶釵瞧了陳斯遠一眼,又看向邢岫煙道:“還是為了妙玉?”

陳斯遠點點頭,低聲兒道:“我方才打發小廝去追妙玉了,只告訴她來日取用只管去妹妹家的恆舒典。”

寶姐姐便笑道:“也是湊巧,她身邊兒那點兒好東西只怕盡數都送去了我家當鋪呢。”

陳斯遠邀了寶姐姐入內,待落座後聽寶姐姐說過,陳斯遠暗忖,只怕這王夫人是到了更年期吧?

奈何中醫裡沒更年期這個說法兒,一時間也不好與寶姐姐分說,陳斯遠便轉而說起旁的事兒來。

一則尤老孃才故去,陳斯遠總要陪著尤三姐;二則香菱之母過了中秋便要回蘇州,他也不好不聞不問的。是以中秋時他須得回新宅。

寶姐姐心下略略吃味,轉念又覺此舉總好過那起子喜新厭舊,得了新人便不顧舊人的。便道:“你只管回新宅便是了,林妹妹處自有我看顧著。”

二人便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

倏忽到得中秋這日。

陳斯遠這日辰時便往東跨院去見邢夫人與賈赦——中秋時節,總要拜見一回才好。誰知到得東跨院卻撲了個空,那賈赦往北靜王府去了,邢夫人也去了寧國府。

陳斯遠心下納罕不已,本道賈赦正是缺銀錢之時,說不得便要打自個兒的主意,誰知這兩日遲遲不見動靜,莫非賈赦另有法子?還是說這老貨果然貪佔了公中銀錢?陳斯遠納罕而歸,正撞見打東角門迴轉的邢夫人。

那邢夫人眉頭緊蹙,身旁苗兒、條兒兩個紛紛垂首不語,顯是氣惱不已。見了陳斯遠,頓時眉頭一挑,喚道:“小……遠哥兒!”

陳斯遠緊忙上前廝見,拱手道:“姨媽怎地去了東府?我才從東跨院迴轉。”

邢夫人嘆息一聲,與兩個丫鬟使了個眼色,待二人退開,又扯了陳斯遠到得牆角,說道:“尤氏不大對,好似要早產。”

“哦?”

“都是蓉小子做的孽!太醫瞧看了,說先前聞多了麝香,只怕這幾日便要生產了。”

陳斯遠頓時蹙眉不已,說道:“可是王太醫瞧過的?不若再請了鶴年堂的丁郎中給瞧瞧?”

邢夫人就道:“都瞧看過了,那丁郎中也是這般說法兒。造孽啊!”邢夫人嘆息一聲兒,又道:“珍哥兒動了氣,又聽聞蓉小子在國子監也不大安分,方才又打了他一通。虧得鳳丫頭來攔阻,不然說不得又要打壞了!”

陳斯遠冷笑道:“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誰說不是?”邢夫人道:“珍哥兒這回真真兒發了火兒,任憑鳳丫頭如何說都沒用,只道過了中秋便打發蓉哥兒往金陵去守祖宅去。”

陳斯遠笑道:“這倒好,眼不見心不煩。”

邢夫人搖著頭沒言語。

陳斯遠轉而又問起賈赦情形,邢夫人立時道:“快別提了!他想著將那百草堂股子發賣了,好歹兌些銀錢。誰知前兩日與牛伯爺喝多了酒,竟只作價四千兩便發賣了!今兒個越想越後悔,乾脆去尋北靜王說道去了。”

陳斯遠瞠目不已,暗忖賈赦從賈璉那兒買來的股子,至不濟每月還有三四百兩出息的,四千兩就發賣了……這得喝了多少酒啊?邢夫人想起此事就心疼不已,說道:“早知這般便宜,就該留給你。”

陳斯遠趕忙道:“可別!大老爺什麼心思你還不知?說不得到了我這兒,便是八千兩他也心疼,回頭兒還指不定如何算計我呢。”

邢夫人一琢磨也是,又說了幾句尋常話兒,這才與陳斯遠別過。

陳斯遠又往瀟湘館、蘅蕪苑各處轉了轉,遙遙瞧了眼稻香村,這才施施然領了紅玉等去往新宅。

如今尤二姐、尤三姐雖要守制,可二人雖無妾室之名,卻早有妾室之實。所謂出嫁從夫,便是守制也不好拘著新宅人等。於是這日陳家新宅打扮一新,四下張燈結綵,一應下人早早領了例賞,自是個個喜氣洋洋。

陳斯遠領著紅玉等入內,四下人等紛紛上前見禮。尤氏姊妹與香菱、晴雯自是早就來迎,陳斯遠笑著與眾女言說一番,便見那尤二姐幾次欲言又止,尤三姐粉面含霜,心下頓時納罕不已,暗忖這二人莫非是拌嘴了?當下陳斯遠先行往正房裡稍坐,又親自去側花園裡請了香菱之母甄大娘來。臨近午時,酒宴開席,戲臺子搭起,請來的徽班咿咿呀呀唱將起來,自是好不熱鬧。

席間尤二姐幾次朝陳斯遠看過來,陳斯遠見尤三姐始終沒言語,便權當不曾瞧見。

待酒宴過半,陳斯遠往後頭後頭去解手,待從屏風後轉出來,便見尤二姐俏生生等在此間。

“老爺~”尤二姐嬌滴滴屈身一福。

陳斯遠便道:“席間幾次瞧我,可是有事兒?”

尤二姐頷首,正待言說,便聽門口尤三姐嚷道:“我不準!”

陳斯遠抬眼便見尤三姐一身素衣蹙眉而來,到得近前冷笑道:“也不知人家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連自個兒的兄弟也不要了!”

尤二姐分辨道:“成與不成,總要老爺拿了主意再說,妹妹又何必這般氣急?”

“我氣急?”尤三姐冷聲道:“那寧國府是個什麼情形,莫說你不知道!醜兒身子骨本就單弱,這會子送了去,豈不是要丟了性命?就算賈珍寶貝著,可大姐又是什麼心思,你可知道?”

只憑二人三言兩句,陳斯遠便忖度了大半,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道:“是賈珍尋上門兒來了?”

尤三姐便道:“昨兒個她去了寧國府,那賈珍拐彎抹角,話裡話外的,不過是有備無患。若大姐生了個男孩兒,自是千好萬好;若生了女孩兒,便打算來個狸貓換太子!”

好傢伙,賈珍是真敢想啊!陳斯遠細細一琢磨,好似此事極為可行。一則醜兒與尤氏肚子裡的,相隔不過兩個月,如今尤氏要早產,算算不過差了月餘光景。醜兒生得單弱,便是冒充新生兒也無妨。

賈珍、賈蓉兩個生不出兒子來,只當此番尤氏有了身孕乃是老天開眼,自是不指望尤氏能再懷一回。如此一來,可不就要患得患失?

如今又聽聞尤氏有早產之兆,賈珍心思轉動,這才尋了尤二姐,有心來個李代桃僵。

姊妹兩個吵嚷半晌,陳斯遠回過神來與尤二姐道:“你大姐是什麼心思?”

尤二姐搖頭道:“大姐動了胎氣,我這會子哪裡敢與她說?”

陳斯遠道:“此事暫且擱置,等你大姐生了再與分說也不遲。”

尤二姐眼前一亮,說道:“老爺的意思是,若大姐點了頭,那便應承下來。”

“哥哥!”尤三姐聞言立時便急了。

陳斯遠抬手止住話頭,先行將尤二姐打發回去,這才扯了尤三姐道:“賈珍父子兩個再如何禽獸,醜兒總是賈家子嗣,妹妹強留了……誰知賈珍此人會不會鋌而走險?”

尤三姐立時想起那日噴灑滿地的腦漿來,霎時間打了個冷顫。

陳斯遠又道:“且那寧國府富貴,來日若醜兒知曉自個兒身世,說不得反過來還要怨恨妹妹呢。”

尤三姐隨口道:“醜兒才不會呢!”

雖是這般說了,心下卻隱隱動搖。

是了,尤家不過一處老宅,什麼營生都沒,又哪裡比得過寧國府?且帶了月餘孩子,便是夜裡有奶嬤嬤照看著,尤三姐自個兒也折騰得心力交瘁。

醜兒本就是孽生的,尤三姐心下恨死了尤老孃與賈珍,當日領會來不過是三分憐惜、七分義憤。她才多大年紀,又豈會甘願為那二人養了孩兒?陳斯遠見其意動,便扯了其手兒道:“言盡於此,妹妹若還是不贊成,那就乾脆回絕了賈珍。了不得與其交惡,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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