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紅樓

第300章 李代桃僵

尤三姐囁嚅一番,到底嘆息著鬆了口,道:“罷了,左右都是那禽獸的孩兒,他要如何,只管隨著他去就是了。”陳斯遠瞭然一笑,探手撫了撫三姐兒的臉頰,這才扯了其迴轉席面兒之上。

待酒席散去,陳斯遠又去側花園裡陪著甄大娘說了半晌話兒,臨別之際留了五百兩盤纏。

那甄封氏推拒連連,還是香菱發話兒,這才赧然收了下來。

因明日甄封氏便要啟程,香菱夜裡自是要留下來陪著母親。陳斯遠迴轉正房,尤二姐、尤三姐兩個都眷戀不去,眉眼撩動之際,自是春情盪漾。

若不知肉味兒也就罷了,偏生先前吃慣了,這茹素月餘,姊妹兩個又哪裡禁受得住?也是因著醜兒還在後樓,又有聘來的奶嬤嬤等,姊妹兩個生怕拖累了名聲,這才不情不願迴轉。

尤三姐心下悵然,雖有些捨不得醜兒,可比起陳斯遠來,醜兒又算得了什麼?心下立時想開,轉頭兒便催了尤二姐明兒個便往寧國府去回話兒。

她們這一去,晴雯自是歡喜不已,伺候了陳斯遠洗漱罷,便羞答答與其一併往臥房而去。

一夜旖旎,自不多提。

……………………………………………………

中秋佳節,陳家新宅自是和美,那榮國府明面兒上瞧著也和美,唯獨有人對月邀飲清冷不已。

能仁寺左近客棧裡,妙玉犯了思鄉之情,面前菜餚一口不動,只一杯接一杯地飲著酒水。

不一刻面上騰起紅雲,業已熏熏然,清梵生怕其喝醉了,便勸說道:“姑娘早些安歇吧,明兒個還要去看庵堂呢。”

妙玉悵然一嘆,只覺這世間著眼四下是道貌岸然,內裡則滿是鬼蜮伎倆。想那堂堂國公府的掌家夫人,為了些許銀錢竟也來算計自個兒。

念及蘇州爹媽,妙玉不禁紅了眼圈兒。清梵又勸慰幾句,這才扶著其去了床榻。

妙玉熏熏然,略略洗漱便鑽了被子。本道這日再沒旁的事兒,誰知夜裡妙玉生生被癢醒,隨手抓撓,便覺有東西在掌中跳動。

妙玉唬得一聲驚叫,方才安歇的清梵緊忙掌了燈來,便見妙玉四下抓撓,乾脆將中衣褪了去,又見掌中一抹血跡,頓時乾嘔連連,叫嚷道:“水!快去打水來,我要沐浴!”

清梵欲言又止,這會子都半夜了,客棧又哪裡有熱水?妙玉又將衣裳、被子丟了滿地,道:“燒了,都燒了去!”

外間兩個婆子相繼醒來,彼此對望盡皆無語。因實在耐不過妙玉叫嚷,只得去前頭尋了夥計,舍了銀錢,這才打了熱水來。

好半晌妙玉縮在浴桶裡,瞧著四下只覺心有餘悸,又道:“這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明兒個不拘多少銀錢,定要尋個乾淨的落腳地!”

丫鬟、婆子不知如何說,只得應承連連。待伺候了妙玉沐浴過,她卻再也不肯安睡,乾脆坐在椅子上瞌睡連連。

說來也巧,虧得妙玉不敢安睡,瞌睡間便聽得門栓撥動之聲。妙玉恍惚間還不知出了何事,待藉著月光瞧見門栓一點點挪動,頓時唬得又是一聲尖叫!可苦了丫鬟、婆子,三人又連忙爬起啦掌燈觀量。眼見那門栓只差一截便要掉落,頓時也變了臉色。

幾個女人也不敢出去觀量,只守在屋裡四下叫嚷。待過了好半晌,才有夥計尋來。雖瞧見了門前散亂腳印,又怎肯承認客棧鬧了賊?當下只說妙玉等瞧錯了,便罵罵咧咧而去。

這下子妙玉等哪裡還敢安睡?戰戰兢兢守了一夜,直到天明時分,立時退了房,僱請了馬車便直奔左近的慈航庵而去。

書中暗表,此際佛寺、道院、庵堂,分作十方叢林與私廟,前者收徒、更換住持都須得各派統一管理,後者自是師父傳弟子,弟子傳徒孫。

十方叢林好歹有些規矩,那私廟就沒那麼些說道了。漫說是內中烏煙瘴氣,便是轉手買賣也是尋常。

妙玉相中的慈航庵便是一處私廟,此廟不過三進宅院大小,前有山門,中為菩薩殿,後為禪室,另有一小巧跨院,算算總計二十三間屋舍。內中尼姑、居士十來個,住持是個法號淨月的五旬老尼。

妙玉只看過前後,便一眼相中。蓋因前後庵堂都是近年修葺過的,又灑掃得十分乾淨。

她便朝著兩個嬤嬤遞了個神色,二者會意,便尋了那淨月老尼攀談起價錢來。

內城寸土寸金,庵堂又不比尋常屋舍,是以那淨月老尼咬死了三千兩不鬆口。

兩個婆子不過計較幾句,妙玉便心下不耐,道:“三千兩便三千兩,卻不知何時能過了契?”

淨月大喜,合十道:“阿彌陀佛,姑娘既有意,三日內便能過了文契。”

妙玉點點頭,正待應承,忽見禪房裡行出個邋遢老嫗來。妙玉頓時蹙眉不喜,淨月趕忙道:“那是褚居士,每月都來住上半月,舍上五百斤香油呢。”

一斤香油四分銀錢,五百斤不過二十兩,妙玉哪裡瞧得上?她心下厭嫌老嫗邋遢,便與淨月道:“還有一樣,我這人素來喜靜,這等不三不四的,還請住持先行打發了。”

“這……若姑娘今日就能定下,老尼倒是願意代勞。”

妙玉點點頭,又往跨院行去,誰知半路又撞見個蒙了臉面灑掃的姑娘。妙玉納罕著瞧了兩眼,正瞧那女子面巾掉落,頓時露出一張滿是疤痕斑疹的臉來。

妙玉唬得後退連連,怒道:“這等腌臢之人,怎麼也留在庵堂裡?”

淨月只道:“姑娘若是不喜,過後只管打發了便是。”

妙玉又瞧過跨院,此間乃是住持居所,瞧著倒是小巧可心,於是當場拍板定下。留了一個婆子守著,自個兒領了清梵與另一個婆子,徑直去了薛家的恆舒典。

那掌櫃的早早得了吩咐,將妙玉一行引到後頭,又將寄存的物件兒拿了出來。

妙玉身上只餘百多兩銀錢,便問那掌櫃的如何典當。眼見價碼還算合適,便當了兩個物件兒,得了四千兩銀子。

待得了銀票,妙玉便要將餘下的物件兒一併帶走。掌櫃的遲疑一番,說道:“姑娘不若先寄存在鄙店,隨用隨取豈不更好?”

妙玉道:“都是隨身要用的物件兒,不用了。”

掌櫃的一番好意,見其推卻,便也不再多說。

妙玉乘車迴轉慈航庵,當面點算了三千兩銀票,立時便與淨月老尼去衙門過了文契。那老尼得了銀錢眉開眼笑,卻連道錯非年老力衰想要返鄉,此番定不會便宜了妙玉。

妙玉懶得與淨月攀扯,立時便回了慈航庵。誰知甫一入內,便見先前那麻臉女子跪伏在身前。

妙玉厭嫌不已,退後一步蹙眉道:“你怎地還沒走?”

不料,那女子悲切道:“我又能往哪兒去?求妙玉師傅容我一條活路。”

妙玉蹙眉不已,抬眼看向留守的婆子,那婆子說道:“姑娘,我方才可是什麼都沒說。”

妙玉訝然,看向那麻臉女子道:“你識得我?”

便見那女子解開圍著的面巾,悲切道:“我曾隨著寶二爺去過櫳翠庵。”

妙玉大驚失色,強忍著噁心仔細端詳,依稀想起了幾分,指著其道:“你,你是……”

那女子哭道:“我先前在府中名碧痕。”

妙玉實在受不得她那張臉,說道:“你,你快將臉面遮掩上!”

碧痕依言圍了面巾,又叩首道:“我如今這般模樣,出去便是死路一條,求姑娘容我一條活路吧。”

妙玉雖孤高,性子古怪,卻也不是那等冷心冷肺的。誦了嘴佛號,說道:“罷了,那你便先留下……往後遮掩了臉面,不可驚擾了貴客。”

碧痕叩首連連,道謝不迭。

妙玉嫌棄地繞過碧痕,領了丫鬟婆子往內行去,那留守的婆子追上來問道:“姑娘,除去趕出去的居士,這庵堂裡還有幾個姑子,不知如何處置?”

妙玉蹙眉正思量著,便見個小尼姑快步尋過來,見了面合十見禮:“見過住持。”

妙玉點點頭,問道:“你叫什麼?可有法號?”

那尼姑道:“我法號智慧兒……住持,那淨月……師太可去了?”

妙玉道:“她得了銀錢,慈航俺歸了我,又回來做什麼?”

不料,那智慧兒頓足道:“不好,住持只怕被淨月哄了!前幾日便有人登門求購,她雖瞞著諸師姐、師妹,我卻聽了一星半點,好似那來買之人業已與其簽了文契!”

妙玉略略蹙眉,待想起懷中文契,這才說道:“被哄了的是那人,我手中的文契,可是在順天府蓋了大印的。”

智慧兒急道:“住持可容我看一眼文契?”

妙玉見此,便掏出文契遞過去給其觀量。智慧兒掃量幾眼,頓時指著其中一段道:“住持被淨月哄騙了!這庵堂原本在官府冊子上名為三聖庵,可不是如今的慈航庵啊。”

妙玉只覺天旋地轉,虧得清梵攙扶方才不曾摔了去。這會子她心煩不已,實在不想去想來日如何打官司,便道:“便是打了官司也是我佔理!”又看向智慧兒道:“我看你是個機靈的,往後就留下聽用吧。”

智慧兒好一番欲言又止,到底低頭目送妙玉去了後頭。

妙玉頭疼心累,便去了跨院裡歇息。小丫鬟清梵實在放心不下,便出來四下掃聽。待好半晌,這才急急來尋妙玉回話兒。

“姑娘!”

妙玉手撐香腮,蹙眉問道:“又有何事?”

清梵見其模樣,只得先撿尋常的說,便道:“那碧痕先前被太太攆出了府,因身契還在賈家,萬般無奈之下只得操持起了皮肉生意。誰知不過半年便染了髒病……其後得了叫茜雪的援手,用了紅鉛醫治,好不容易從鬼門關裡爬了回來,便到了此地落腳。”

妙玉點了點頭。

清梵又道:“那智慧兒先前在水月庵出家,兩年前給人生了個兒子,因嫁不出去,便也來此地出家。”

妙玉又點了點頭。

清梵咬了嘴唇,半晌才道:“我,我聽那智慧兒說,城外便有一間破敗庵堂名為慈航庵……她說大抵是淨月行了李代桃僵之策。”

妙玉頓時天旋地轉,心下再無僥倖,她這是中了那淨月老尼的詭計啊!尋了那文契仔細端詳,果然,那庵堂的地址變作了城外。料想是立文契時淨月偷天換日,先給妙玉瞧了正常的文契,過後才換了文契簽字畫押。

這城裡的庵堂又豈是城外破敗庵堂能比的?說不得她這三千兩銀子就打了水漂!

妙玉欲哭無淚,不覺便想起了邢岫煙與陳斯遠,她心下無助,有心尋了二人做援手,又實在拉不下臉面。

當下口中誦唸佛經,只當吃了個啞巴虧。

“姑娘?”

妙玉回過神來,頓時煩悶不已,撒氣道:“出去!”

清梵略略蹙眉,只得嘆息著退了出去。

📖
目錄
⚙️
設定
🌙
夜間
閱讀設定
背景主題
字型大小
A-
18px
A+
夜間模式
首頁 書架 閱讀記錄 書籍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