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紅樓

第298章 斷尾

鳳姐兒悄然領了平兒入內,內中大老爺賈赦吐沫橫飛,鳳姐兒也不好打招呼,便悄然到了老太太身旁。

王夫人拙於言辭,賈赦幾句話一懟,王夫人頓時沒了言辭,只得拿目光不停地瞥向賈政。誰知賈政又是個迂腐方正的,心下竟也覺著大老爺說的有理,於是乾脆一言不發。

那賈母起先還糟心不已,待瞥見鳳姐兒來了,心下一轉心思,暗忖這倒是剛好。正巧王夫人攀誣鳳姐兒又拿回了掌家差事,左右老太太又不靠那麼點月例銀子過活,她如今榮養,這府中短了銀錢的事兒,自有王夫人這個掌家的去操心,她又何必牽腸掛肚。

因是聽了半晌,賈母便將柺杖連連拄地,蹙眉數落道:“這賑災施粥本是好事兒,誰知好事兒竟成了壞事兒!我如今也上了年歲,管不得你們了,這家中往後如何,你們自個兒商議著拿了主意便是。”

說罷徑直起身,任憑大丫鬟鴛鴦、琥珀扶著回了臥房裡。

這能拿主意的一走,除去冷眼旁觀的鳳姐兒與賈政,賈赦自覺與王夫人這個女流之輩沒什麼可計較的,於是乾脆拂袖而去。

賈政、王夫人早已相敬如‘冰’,這會子老爺賈政只覺心下煩悶,乾脆離府去尋那年輕懂事兒的傅秋芳了。

王夫人心下冰涼一片,起身之際冷眼瞧了鳳姐兒一眼,見其面上止不住的笑意,頓時心下越發著惱,臨到門口又扭身瞧了鳳姐兒一眼,這才快步迴轉自個兒院兒。

旁人且不說,鳳姐兒領了平兒迴轉自個兒小院兒,入得內中便忍不住嬌笑不已。

平兒在一旁抿著嘴不好說什麼,心下到底記掛著公中銀錢,便道:“奶奶快收了聲兒,若讓人聽了去,說不得轉頭兒就落進太太耳朵裡了呢。”

鳳姐兒翹著腳落座炕頭,冷笑著道:“她早就不當我是侄女兒了,我又何必敬著她?遠兄弟那番話真真兒沒說錯,福禍相依啊,若這會子還是我掌家,還不知怎麼頭疼呢。”

又想起那會子陳斯遠建言其放下管家差事,鳳姐兒愈發覺著有理。且因著賈珍的關係,那軍中訂單眼看就有著落,鳳姐兒巴不得每日家都去工坊看顧了呢。

再者,掌家、管家一字之差,內中千差萬別。鳳姐兒就好比吃慣了大魚大肉,這會子讓她再去茹素,她又豈會甘心?可要讓她徹底丟下差事,鳳姐兒又有些不大甘心。思量好一番,鳳姐兒有了主意,便與平兒吩咐道:“賴大媳婦這幾日忙什麼呢?”

平兒道:“不過是管著後宅雜事。”

鳳姐兒便道:“明兒個你去尋了她,就說我有話與她說。”

鳳姐兒與王夫人鬥法月餘,這榮國府的門道自是知道了個通透。雖說因著賴尚榮一案惹得賴家失了寵,可管家房便是管家房,這府中的人事俱都得管家房經手。

鳳姐兒陪房不過四戶,比不得王夫人樹大根深,能指望的便只能是拉攏賈家的老家奴。此時尋了賴大媳婦不過是做個姿態,料想後頭自有聰明的朝著鳳姐兒靠攏。

雖說王夫人重得掌家之位,可管家房還在老太太手裡,買辦房也能爭取,這往後府中到底誰說了算還猶未可知呢!……………………………………………………

東跨院。

大老爺賈赦氣哼哼迴轉,實則心下暗自舒了口氣。虧得老太太撂了挑子,兄弟賈政又是個方正的,不然這回三萬兩的虧空怎麼也推脫不過去。

不過賈赦心下另有計較,若是老太太‘處事不公’,他便要問一嘴了,憑什麼上一回賈政的虧空就要公中出銀子?他大老爺此番可是為了公中才不辭辛勞南下奔波的,再怎麼說,沒功勞總有苦勞吧?出了事兒總不能讓他自個兒擔著。

公中銀錢如何填補且不說,真個兒讓賈赦心疼的是自個兒的銀子也盡數貼了進去。

東跨院自成一體,半數用度都要賈赦自個兒出,如今夏糧乃至體己銀子一遭虧了進去,年敬起碼要臘月才有,這往後幾個月如何過活?

一徑到得正房裡,那生怕捱了罵的邢夫人趕忙來問:“老爺,如何了?”

賈赦愈發理直氣壯道:“還能如何?公中的事兒,總不能老夫自個兒擔著吧?”

邢夫人頓時舒了口氣。笑道:“說來也是鳳丫頭好運道,這前腳剛被二房奪了掌家差事,轉頭就躲過一劫。”

賈赦還不知內情,聞言便是一怔,趕忙詢問內情。邢夫人嘀嘀咕咕說了一通,賈赦便道:“鳳丫頭有什麼能為?便是沒有先前那一出,這會子也得退位讓賢。”

邢夫人憂心道:“這……老爺才是大房,這掌家的事兒……總不能一直落在二房手裡吧?”

賈赦哼哼一聲兒沒言語,他這會子只慶幸不是自個兒掌家,如若不然,怕是隻能發賣產業渡過難關了。

可就算發賣產業也不過是飲鴆止渴,今年能對付過去,來年呢?莫忘了榮國府如今本就有入不敷出的架勢,只怕往後年頭愈發艱難。

賈赦沒回邢夫人之問,眉頭緊皺半晌,這才問道:“你手裡還有多少體己?”

邢夫人旁的事兒或許含糊,但凡涉及銀錢,立馬就精明起來。賈赦這一問,她心下便覺不好,趕忙叫屈道:“什麼體己?前頭三姐兒出閣,都將我那體己銀子掏空了,如今全指望每月那麼點兒月例銀子。”

賈赦道:“不是還有百草堂出息嗎?”

“那才幾個銀錢?哪個月我那兄弟不來打一回秋風?少的幾十兩,多的上百兩,我如今不過剩下幾百兩銀子體己罷了。”

恰此時外頭有婆子回道:“老爺,那位孫大人又來了!”

賈赦一愣,道:“什麼孫大人?”旋即反應過來婆子說的是孫紹祖。

賈赦頓時頭疼不已,他前後從孫紹祖手裡榨了五千兩銀子,差事卻一直拖著沒給孫紹祖辦,人家可不就要登門來討?賈赦哪兒來的能為給人跑官?心下不過存著來日尋了北靜王疏通,好歹給那孫紹祖一個差事的心思罷了。

當下便煩悶道:“就說老夫舟車勞頓病了,今日不便見客。”

婆子應聲退下。

賈赦頭疼不已,捏著眉心嘟囔道:“這可如何是好?總要支應到年底才行啊。”頓了頓,忽而看向邢夫人道:“是了,遠哥兒手頭可是有不少銀子!”

小賊自是有錢的,可小賊的錢是要留給四哥兒的,怎能讓賈赦用了去?邢夫人立時遮掩道:“他哪兒來的銀錢?好不容易積攢了點兒出息,又被鳳丫頭攛掇著投了工坊。前兩日卻賞錢,還是我送了五十兩去呢。”

這話純純糊弄鬼呢,大老爺又如何肯信?當下冷冷瞥了邢夫人一眼,邢夫人頓時訕訕止了話頭兒。

“我知你護著遠哥兒,可如今咱們不是實在沒法子了嗎?過了這當口兒,手頭寬裕還了他就是了,又不是不給。”

邢夫人哼哼一聲兒沒言語,心道誰不知你是個屬貔貅的,銀錢到了你手裡還能討回來?鬼才信呢!

……………………………………………………

王夫人院兒。

王夫人繃著臉兒迴轉,甫一入內便歪在炕上煩悶不已。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更何況王夫人從來就不是巧婦?那可是三萬兩銀子,王夫人從哪兒變來去?除非她將自個兒的嫁妝盡數發賣了!

只是老太太都不曾發賣嫁妝,她又怎會動用自個兒的體己?

思來想去也拿不定主意,只好打發玉釧兒去尋夏金桂,臨了想了想,又命玉釧兒叫了寶釵來。

少一時,夏金桂與寶釵一道兒而來。

眼見王夫人眉頭緊蹙,緊忙上前問詢。

王夫人後知後覺,此時才知尋這二人來只怕不大妥當。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更遑論這二人還是小輩的?當下王夫人便道:“你媽媽何時回來?”

寶姐姐道:“姨媽,我媽媽一直在老宅看顧著哥哥呢,也說不好何時迴轉。”

王夫人道:“我如今遇見一樁為難事兒,正要尋你媽媽計較。你得空打發人往老宅送個信兒,讓你媽媽回來一趟。”

寶姐姐應下,眼見再無旁的事兒,便先行告退。

內中只餘下夏金桂與王夫人。二人說了幾句尋常話兒,夏金桂廣佈眼線,便是猜也猜到方才榮慶堂定是出了大事兒。

只是榮國府大事她不管,她這會子只盯著妙玉不放。

於是隨口說道:“太太真真兒是菩薩心腸,這外頭庵堂裡若有女尼膽敢與男子不清不楚的,只怕住持便要攆了出去,偏太太不但留了她,還打發了太醫去看顧。”

王夫人立時心下一動,是了,府中沒錢,妙玉有啊!

王夫人便道:“這兩日一樁事兒接著一樁事兒,今兒個我倒是沒去問過,那妙玉如何了?”

夏金桂笑道:“虧得太太派了太醫去,我瞧櫳翠庵的小丫鬟喜滋滋的,想來是大好了。”

“大好了?”王夫人納罕不已,暗忖莫非胡太醫這回不曾領會自個兒的心思?王夫人便是要問夏家拆借銀錢,也不好與夏金桂直說。當即心下存了納罕,略略說過幾句話便將夏金桂打發了。

轉頭兒便讓丫鬟將周瑞家的尋了來。

王夫人問道:“我怎麼聽說,那妙玉如今大好了?”

周瑞家的幾番欲言又止,說道:“太太,那妙玉就是個養不熟的。虧得太太好心派了胡太醫去診治,誰知送了湯藥來,那妙玉竟一口不動。轉頭兒又打發小丫鬟去求了遠大爺,尋了一筐大蒜搗鼓了半日,也不知怎地,今兒個竟大好了!”

“遠哥兒?”王夫人頓時暗惱不已。只是她如今沒心思去對付陳斯遠,只一門心思想吞了妙玉的家產來填補公中虧空。

見王夫人沉吟不語,那周瑞家的又道:“太太,下頭婆子聽說,那妙玉好似不打算在府中多留了。我看啊,要不了幾日就要離府呢。”

王夫人頓時冷笑一聲兒。

周瑞家的抬眼觀量王夫人神色,又遞話兒道:“不是我多嘴,只是咱們家養了這般久,她又拿著咱們家的名頭多次往來宮中,旁的且不說,得的賞賜都是靠著娘娘的顏面,總不能讓她平白拿出府吧?”

王夫人暗忖,那妙玉當自個兒是孫猴子不成,既入了五指山,還想全須全尾的出去?天下哪兒有這般便宜的事兒?留在府中,王夫人有的是法子對付她;便是出了府,那法子反倒更多了。

賈家人等不好動用,她自是要動用王家的關係。不過犯官之女,而今在京師舉目無親,小小手段便能將其如螞蟻一般捏死。

於是王夫人便道:“罷了,就當好聚好散,她要去,只管讓她去就是了。只有一樣,往後出去了,再不好拿賈家的名號行事。”

“這……”周瑞家的心有不甘,抬眼瞧了瞧,這才應承道:“是,聽太太吩咐。”

……………………………………………………

清堂茅舍。

小喇叭芸香自正房裡出來,便被紅玉堵了個正著。虧得她興致正濃,便巴巴兒將方才掃聽來的信兒說了一遭。

香菱這日還留在新宅,五兒、紅玉二人聽罷俱都蹙眉不已。這大宅門裡的門道,聰慧如紅玉早已門兒清,便是不大關心的五兒也時常聽柳嫂子體己。

因是待芸香顛顛兒而去,五兒便憂心道:“姐姐,我看大老爺八成是虧了銀錢……你說回頭兒會不會算計到大爺頭上來?”

紅玉氣悶道:“還好你說?我看十成十要尋咱們大爺來算計!”

五兒便道:“我看,莫不如勸大爺搬出府去呢,如此豈不免了許多煩擾?”

紅玉瞧著五兒沒言語,心下暗忖,就算要搬出去,也要大爺捨得才行啊?單是紅玉自個兒知道的,便有苗兒、條兒與司棋那三個小蹄子,餘下的還不知有多少呢。以自家大爺那個性兒,只怕寧可多出些銀錢也要留在府中,也要恣意花叢。

再說,就算不考慮那些鶯鶯燕燕,單是為了林姑娘,大爺只怕也不好搬走。

於是紅玉便道:“大爺若是走了,林姑娘怎麼辦?”

五兒到底差著年歲,納罕道:“又與林姑娘何干?那婚事不是早早定下了,莫非還能反悔不成?”

紅玉舒了口氣,心下實在忍不住,便低聲提點了一嘴:“婚事自然不會變,可人若是沒了呢?”

五兒愕然不解,紅玉也不解釋,正待入內服侍陳斯遠,便見寶釵領了鶯兒又來了。

紅玉不敢怠慢,緊忙迎了二人入內。

寶姐姐便問道:“你家大爺可回來了?”

紅玉道:“早回來了,這會子正在書房呢。”

寶釵點頭應下,任憑紅玉打了簾櫳,略略低頭便進了內中。那陳斯遠早已從書房迎了出來,二人對視一眼,陳斯遠便知寶姐姐私底下有話兒要說。

當下略略言說幾句,屏退左右,寶姐姐便道:“姨媽方才尋我,催著我這兩日要媽媽回來一趟。”

陳斯遠道:“太太此番算是得不償失啊。”

“你知道內情?”

“還能如何?不過是賑災虧了銀子,料想太太尋姨太太也是問計。”

寶姐姐若有所思,又問道:“這般說來,此番虧得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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