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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知心二三言 鳳姐兒著惱

陳斯遠負手入內打過招呼,這才問道:“方才說什麼呢。”惜春欲言又止,瞧了眼探春,探春便道:“還是說大名府之亂,邸報上說聖人震怒,責令山東巡撫剿滅賊寇,也不知大伯何時能回信兒。”

二姐姐迎春笑著道:“不過是因亂隔絕了訊息,想來父親並無大礙。倒是妨了三妹妹起社。”

“哦?”陳斯遠看向探春。

探春趕忙道:“這兩日倒是有這個心思,奈何又趕上這事兒,我看還是等一些時日再說吧。”

此時侍書道:“姑娘,臨近申時,合該往榮慶堂去了。”

探春一看果然到了時辰,便與陳斯遠道了惱,這才與二姐姐、四妹妹一道兒往前頭去了。

內中只餘邢岫煙,表姐便嗔怪著瞧了其一眼,道:“你再這樣,可要把篆兒慣壞了!”

陳斯遠笑著過來要扯她的手兒,邢岫煙緊忙退後一步,蹙眉道:“這人來人往的,你仔細些。”

陳斯遠嘆息一聲,知道不可強求,便又問起邢忠夫婦來。

邢岫煙嘆氣道:“可知我為何近來為何不去尋你?便是生怕他們將算盤打在你頭上。升米恩、鬥米仇,他們若是佔慣了便宜,來日你若不肯給了,說不得私底下還要說你不好呢。”

陳斯遠一琢磨也是,便道:“那你呢?月例都被家裡挪了去,手頭可還有銀錢?”

邢岫煙淺笑道:“你前頭給的,我還剩下大半呢。我又不是那等官家小姐,哪裡用得著那般多開銷?”

陳斯遠笑著頷首,思量著道:“入秋了,回頭兒我送些細布、錦緞來……嗯,要素淨一些的。”

邢岫煙眨眨眼,這回倒沒推拒,只笑著頷首應下。二人對視起來,邢岫煙一雙星眸頓時溫潤起來,四下瞧了瞧,眼見並無人瞧過來,這才湊過來扯了扯陳斯遠的手,道:“你用心攻讀,少摻和府裡的雜事。”

陳斯遠聽出來話裡有話,便道:“府中又有事兒?”

“原來你不知?”邢岫煙壓低聲音道:“才傳進來的信兒,說是二房老爺那門生,從順天府推官遷到了巡捕司為員外郎。”

“傅試?”

陳斯遠愕然不已,暗歎這老爺賈政倒是好能為,不聲不響的就給傅試生了官兒。

刑部衙門除去十七個清吏司,另有秋審處、提牢廳、巡捕司、贓罰庫等衙門。這巡捕司乃是太宗李過所設,專為緝捕要犯、大盜而設,內有一郎中領銜,三個員外郎為輔,餘下主事、書辦無算。

這等去處只能算不好不壞,卻不知賈政此番走了誰的門路,要知道那趙侍郎前一回便被革職查辦了。這賈家還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轉念一琢磨,頓時知曉為何方才三春竊竊私語不敢言說了。出了這等事兒,莫說是王夫人,只怕趙姨娘都要心下不自在!那王夫人氣惱一回,不過是與賈政愈發離心離德,倒是趙姨娘,說不得又要鬧起來。

正要與邢岫煙說些什麼,忽而便有苗兒招呼道:“哥兒?原來哥兒躲在此處,可害得我好找。哥兒快去吧,太太正急著尋你呢。”

陳斯遠暗忖,說不得便是邢夫人又沉不住氣了。當下無奈瞧了邢岫煙一眼,只得別過表姐,隨著苗兒往東跨院而去。

誰知二人才轉過王夫人院兒,遙遙便聽得吵嚷聲自夢坡齋傳來。

“……不可理喻!”老爺賈政怒斥道。

隨即便有趙姨娘哭鬧道:“那狐媚子不過才跟了老爺倆月,他哥哥便升了官兒。可憐我給老爺生了兒女,我哥哥如今還苦哈哈跟著環兒做小廝……我給哥哥求個管事兒的差事怎麼了?”

“胡鬧!府中庶務老夫何曾經過手?”

“老爺,老爺你別走……”

陳斯遠與苗兒對視一眼,情知這等熱鬧不好瞧,當下扯了苗兒便直奔東北上小院旁的角門而去。

二人風風火火過了角門,待從私巷裡往外走,遙遙便聽得隔牆有趙姨娘啜泣、咒罵之聲傳來。

苗兒不禁幸災樂禍道:“她也有今天?素日裡拿自個兒當了主子,見了我們從來都是呼來喝去。呵,都是奴才輩兒的,誰比誰高貴?”

陳斯遠笑而不語,心道這等事兒說來也是賈政不地道。那趙姨娘為其生兒育女,再如何也不能讓趙國基連個正經差事都沒有吧?

一徑出得私巷,遙遙便見街面上來了一行風塵僕僕的人馬,仔細端詳,卻是賈璉打平安州歸來了。

二人錯身而過,彼此招呼一聲兒,又說來日一道兒喝酒,便彼此別過。

不說陳斯遠老話重提如何安撫邢夫人,卻說賈璉興沖沖迴轉榮國府,方才交還了馬匹,便有心腹小廝興兒湊過來道:“二爺,聽說大老爺出事兒了!”

賈璉一怔,忙追問緣由,那興兒便將方才掃聽來的信兒說了一遭。

賈璉聽罷頓時杵在原地好一番神色變幻。擔憂有之,可更多的則是慶幸!

賈家教子,從來都是如那賈珍一般,講究棍棒底下出孝子。那賈璉婚前有時沒個由頭便被大老爺暴揍一頓,心下畏懼,自然巴不得大老爺趕快去了,免得再胡亂管束。

因是賈璉暗自慶幸,一則是大老爺生死未卜,說不得來日自個兒便要襲爵;二則是虧得自個兒遲了一兩日才回,不然往南邊兒掃聽信兒的苦差只怕又要落在自個兒身上。

過得須臾,賈璉回過神來,強行蹙眉嘆息道:“這可如何是好?菖哥兒幾時去的?可曾打發人回了信兒?”

興兒道:“才走兩日,如今哪裡能得了信兒?”

賈璉不再多說,思量著先去了賈政外書房,卻得知老爺賈政方才離府而去,他便只好又去了榮慶堂。待見過了賈母,這才回轉鳳姐兒院兒。

小丫鬟豐兒趕忙往內中傳話兒,又有平兒打了簾櫳來迎,賈璉進得內中,便見鳳姐兒盤坐炕上,正打著算盤。

那鳳姐兒也帶了笑意道:“這一趟倒是比先前早回來兩日。”

賈璉徑直往炕上一躺,抱怨道:“平安州那等鳥不拉屎的地兒,若不是有差事在身,我早就待得夠夠的了。”

頭枕雙臂憊懶須臾,扭頭又低聲道:“怎麼聽說……大老爺困在大名府了?”

鳳姐兒掃量其一眼,只笑笑沒言語。那平兒也識趣,緊忙引了豐兒出去。內中只餘下二人,鳳姐兒停下算盤就道:“你說若是一個不好……”

賈璉連忙搖頭:“如今說這些還早,且等著菖哥回信兒吧。”

二人對視一眼,賈璉眼中滿是期盼,鳳姐兒卻心事重重。蓋因大老爺這一去,爵位若是落在賈璉身上,鳳姐兒得了誥命不說,就須得與王夫人真個兒對上了。往後再不是小輩撬動長輩掌家之權,而是大房、二房掌家之爭。

鳳姐兒本就是心氣兒高、好攬權的,這些時日又受了一肚子窩囊氣,可不就要與王夫人好生鬥一鬥?那賈璉風塵僕僕而歸,一路上憋悶許多時日,瞧著鳳姐兒便有些意動,禁不住探手去捉鳳姐兒的手。誰知鳳姐兒探手便用毛筆打了一下,道:“少作怪,我如今一腦門子官司呢,你若忍不住,只管去尋平兒那小蹄子就是了。”

外間平兒聽見動靜,頓時羞道:“奶奶少拿我來作筏子,我差事也不少,可沒空伺候二爺!”說罷打了簾櫳而去。

賈璉不禁訕訕道:“不過是掌家,你管家管慣了的,哪裡就要這般繁忙了?”

“你知道什麼?”鳳姐兒道:“我掌了家,可是惹了人家氣悶,明裡、暗裡沒少下絆子呢。再說與遠兄弟合夥那工坊,也要操心。”

賈璉幽幽道:“不過幾個銀錢,值當什麼?”

“唷,你二爺短了銀錢只管張口,這不當家自然不知柴米貴。”說罷將賬目一推,道:“不若二爺幫我瞧瞧賬目?”

賈璉哪裡耐煩理會這些?心下興致大壞,又不敢招惹鳳姐兒,乾脆起身道:“罷了,我先去前頭沐浴一番。”

鳳姐兒心下覺著不對,趕忙衝著其背影道:“夜裡我讓平兒置辦席面,到時再給國舅老爺接風洗塵。”

賈璉哈哈一笑,這才揚長而去。

那鳳姐兒正要悶頭算賬,平兒去而復返,入內回道:“奶奶,合該往榮慶堂去了。”

鳳姐兒嘆息一聲,只得拾掇了賬目,急匆匆往榮慶堂而去。

到得榮慶堂裡,鳳姐兒好一番插科打諢,哄了老太太高興,誰知又有前頭的管事兒來尋,說是賈璉一行換了兩匹馬,前頭馬廄不知如何入賬。

才處置過馬廄之事,又有後頭園子裡的管事兒來尋,說是庫房錦緞、布匹不足用,眼看換季,須得採買一些給府中人等置辦新衣。

林林種種、不一而足,鳳姐兒忙了個腳不沾地,直到天色擦黑方才得閒。

直到此時,鳳姐兒方才想起為賈璉接風。剛巧路過廚房,便吩咐廚房預備著,自個兒領了平兒迴轉,又要打發平兒去尋賈璉。

平兒卻笑著道:“奶奶,二爺才回來,奶奶那會子便沒給好臉色,說不得這會子正神傷呢。”

“他?不過辦一趟差,又不是給公中辦的,瞧著就好似立了多大功勞一樣兒。”面上笑了笑,鳳姐兒到底還是說道:“罷了,那便往前頭去請一回吧。”

那賈璉外書房便在西路外院,離賈政外書房不遠,後頭又有四個奶嬤嬤家。鳳姐兒打榮慶堂後頭穿過垂花門,過了寶玉的綺霰齋,出得角門一轉,便到了賈璉外書房。

誰知這會子興兒守著門,瞥見鳳姐兒一行,頓時面色驟變。那鳳姐兒本是噙笑而來,見興兒面色急變,又隱隱聽得內中喘息旖旎之聲,頓時面如白紙!平兒生怕鳳姐兒發作起來,趕忙扯了鳳姐兒道:“奶奶……許是二爺這會子尋了隆兒之類的……可不好鬧起來。”

“隆兒?”鳳姐兒冷笑一聲,那內中女子浪叫聲不迭,哪裡是什麼隆兒了?

平兒心下暗罵賈璉才回來便生事,嘴上勸慰道:“有道是不聾不啞不做家翁,二爺本就是這個性兒,奶奶又管得嚴……他便是不在府中折騰,只怕也要去外頭尋花問柳。奶奶才掌了家,這要是鬧開來……說不得便讓人瞧了笑話去!”

鳳姐兒暗自運氣,情知自打賈璉護送黛玉南下一回,這心思便愈發活泛。雖有平兒遮掩,可府中流言蜚語鳳姐兒又豈會不知?

正如平兒所說,鳳姐兒雖心下不滿,可素日不過言語敲打罷了,並不曾真個兒與賈璉鬧僵起來。又暗忖,姑母王夫人那般要強又如何?老爺賈政還不是有了趙姨娘、周姨娘?如今外頭更是養了個小的。

於是當下狠狠瞪了興兒一眼,那興兒打躬不迭,卻繃著臉兒一言不發。

鳳姐兒深吸了一口氣,冷冷瞧了一眼外書房,隨即扭身便領了平兒迴轉。

“去將那席面丟了餵狗去!”

待主僕兩個一去,興兒緊忙叩打窗扉道:“二爺!快別鬧了,方才二奶奶來了!”

內中頓時一靜,窸窸窣窣須臾,書房門方才推開。那興兒本道入內,誰知便有多姑娘扭身鑽出來,一溜煙地跑了去。又有賈璉衣衫半解,訕訕道:“這,她果然來了?”

興兒鄭重點頭,賈璉心知不好,緊忙穿戴齊整往後頭去尋。待進得鳳姐兒院兒,不拘如何賠笑道惱,那鳳姐兒只是冷眼譏諷。恰廚房送來席面兒,鳳姐兒氣惱之下,果然將食盒打爛,噎得賈璉只得蔫頭耷腦又往前頭書房而去。

說來也巧,賈璉剛繞過粉油大影壁,正撞見打東跨院迴轉的陳斯遠。

陳斯遠頓時笑道:“璉二哥這是往哪兒去?”

賈璉打了個哈哈,道:“那差事還有些首尾,我須得去外書房處置了。這個,咱們兄弟先行別過,改日再喝酒。”

陳斯遠目送賈璉而去,見其背影倉惶,又聽得鳳姐兒院兒靜悄悄一片,頓時撓頭不已。暗忖,這二位怎麼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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