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紅樓

第318章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

聽聞王府侍衛還在門前候著,陳斯遠不敢怠慢,緊忙快步離了大觀園,不一刻到得前頭倒座廳。

搭眼一瞧,來人極為眼熟。那侍衛瞥見陳斯遠,緊忙起身道:“陳孝廉,王爺正等著呢,咱們這就走吧?”

陳斯遠點頭應下,隨著其出了榮國府角門,眼看早已預備了王府馬車,心下愈發猶疑。於是臨上車之際問道:“這個……不知王爺喚在下可有何事?”

侍衛一撥浪腦袋,道:“王爺只吩咐我將陳孝廉帶回王府,旁的一概不知。”

陳斯遠咬咬牙,又下得車來,扯了那侍衛衣袖,不帶一絲煙火氣地抖落過去一張銀票,笑道:“仁兄,還請多少提點一嘴。”

侍衛眼珠亂轉,輕咳一聲壓低聲音道:“陳孝廉不知,壽安郡主染風寒月餘,幾有肺癰之症……”

陳斯遠眨巴眨巴眼,半晌也沒鬧明白壽安郡主染風寒跟自個兒有什麼關係。半晌,那侍衛正待催著啟程,陳斯遠忽而想起先前自個兒胡亂弄了大蒜素,治好了賈蘭之事……

是了,燕平王與今上乃是同胞兄弟,極得今上信重,手中可掌著慎刑司呢。那大蒜素自個兒用過幾回,往東府也送過一趟,難保不被慎刑司坐探探聽到,轉頭兒呈在燕平王案頭。

陳斯遠想著有備無患,便讓侍衛稍待,打發餘六緊忙往後頭傳話兒。大蒜素不好儲存,他如今自然沒有,不過卻機緣巧合之下,透過蒸餾冷凝之法,製備了一些魚腥草素。

雖效用不詳,可燕平王垂問起來,好歹自個兒也有個應對。

過得須臾,餘六果然自儀門處得了兩個小巧瓷瓶,顛顛兒跑到門外塞給了陳斯遠。

侍衛催得緊,陳斯遠也顧不得打賞,當下緊忙上了馬車,一路直奔東邊兒的燕平王府而去。

過得兩刻到得王府,陳斯遠自馬車上下來,自有王府典膳正丁道隆早早來迎。

見得陳斯遠,丁道隆便蹙眉道:“孝廉怎地才來?王爺早就等得急了。快隨咱家來!”

丁道隆扭身便走,陳斯遠緊忙隨在其身旁。過得一重宮門,又過了一重府門,丁道隆引著陳斯遠到得含光殿。低聲讓陳斯遠稍待,自個兒一甩拂塵往內中通稟。

俄爾,便聽燕平王道:“將那憊懶貨給本王叫進來!”

陳斯遠暗自一縮脖子,琢磨著燕平王這語氣不大對,過會子自個兒須得多加小心才好。

須臾,丁道隆引著陳斯遠入內。陳斯遠鼻觀口、口觀心,恭恭敬敬上前見禮:“學生陳斯遠,見過——誒唷!”

啪的一聲,一卷書冊砸落在陳斯遠肩頭。陳斯遠低頭一瞧,金瓶梅?還是崇禎繡像本的。

抬眼一看,便見燕平王沒了平日的憊懶,刻下眉頭緊鎖,果然十分著惱。

那燕平王就道:“陳樞良!本王不傳你,你便不來王府請安?我且問你,那大蒜……什麼來著?”

“王爺,是大蒜素。”

燕平王一拍案,道:“就是那大蒜素,既有此等良方,你為何隱瞞不報?”

陳斯遠道:“回王爺,不過是民間偏方,效用如何還不得知,學生如何敢呈給王爺?”

“廢話少說,壽安染風寒月餘,如今已有肺癰之症,你快將大蒜素獻來。”

“是。”陳斯遠拱手應下,取了兩枚瓷瓶並一張紙箋來。

丁道隆接過,扭身呈給燕平王。

陳斯遠就道:“王爺,大蒜素不易儲存,這兩瓶乃是學生所制魚腥草素,效用如何不得知。那紙箋所列,乃是大蒜素製法。”

燕平王看也不看,一擺手便吩咐道:“快拿去後頭制了大蒜素來。”

丁道隆不迭應下,扭身喚過小太監往後頭傳去。

得了大蒜素方子,燕平王舒了口氣,這才將心下火氣壓了幾分。見陳斯遠依舊杵在殿中,便緩和了幾分語氣,道:“罷了,你且坐下回話。”

陳斯遠謝過,小心翼翼尋了椅子落座。

就聽燕平王道:“我怎麼聽聞,那薛大傻子死了?”

陳斯遠拱了拱手,便將薛蟠橫死情形說了一通。

那燕平王玩味道:“這是自個兒作死啊。”

可不就是?陳斯遠攔了幾回都攔不住!陳斯遠有時候都想,若是自個兒不攔著,那薛大傻子會不會多活幾年?這等事兒實在沒法兒說。

不等陳斯遠回話,燕平王道:“你與那薛家姑娘,婚事可有變故?”

“這——”陳斯遠情知瞞不過,便實話實說道:“姨太太雖存了讓寶妹妹兼祧兩房之心,可寶妹妹憂心承嗣……私下與我說過,打算效仿黛玉,只兼祧薛家宗祧。”

“還有呢?”

陳斯遠抬眼見燕平王摸著下巴神情玩味,思量著回道:“還有……大老爺似有將二姐姐迎春許配給學生之意。”

說罷等了須臾,見燕平王沒說話,陳斯遠趕忙道:“王爺請放心,學生立志入清流,斷不會與賈家結親。”

“呸!就你?還清流?”那燕平王撇著嘴道:“你讓林家姑娘兼祧也就罷了,如今又打算讓薛家姑娘兼祧,天下間哪個清流能娶兩個兼祧妻的?”

“啊?”

“陳樞良,薛家乃是皇商,你與薛家攀扯不清,早就跟清流無緣了。”燕平王端起茶盞呷了一口,又道:“至於賈家的姑娘,你愛娶誰娶誰,只要往後別瞎摻和賈家的事兒,這板子打不到你頭上。”

“這——”陳斯遠撓頭不已,實在鬧不清楚這位王爺存的什麼心思。

“不懂?”燕平王撂下茶盞道:“罷了,本王便指點你兩句。你以開埠、萬客來、錢莊等事而得本王保許,心下莫不是以為中了舉人之後便沒事兒了?”

陳斯遠哭笑不得,趕忙道:“王爺,咱們先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本王可沒說準你去當那任事不幹、只知沽直賣名的清流。”頓了頓,又慢悠悠道:“本王薦才,要的是你任事之能。”

陳斯遠暗自嘆息一聲,情知自個兒的清流夢怕是要作古了。他心有不甘道:“回王爺,學生想入清流,這不是想著升官快嘛。常言道官大一級壓死人,學生來日入了仕途,若只是微末小吏,就算想辦實事……也是有心無力啊。”

燕平王道:“油滑!實話不妨說給你,皇兄有感朝堂清談之風漸起,有意革新官制,往後動動嘴就能高升的好事兒,怕是沒有了。”

陳斯遠心下哀嘆,自個兒怎麼就這麼倒黴?翰林、言官這等清流快車道,怎麼輪到自個兒就沒了?

罷了,沒了就沒了吧,左右自個兒還有些任事之能,辦好了差事,料想升起官兒來也不會慢。

燕平王眼看陳斯遠沮喪不已,這才心下舒坦了些。二人言說半晌,因王妃打發了小太監來請,燕平王這才打發了陳斯遠而去。

乘坐王府馬車一路悶悶迴轉榮國府,陳斯遠心下不大痛快,乾脆也不回清堂茅舍,抬腳便到了瀟湘館。

刻下王嬤嬤不在,院兒中只紫鵑看顧著兩個小丫鬟灑掃落葉。聽得動靜,扭頭見來的是陳斯遠,紫鵑立時笑道:“遠大爺!”

陳斯遠苦著臉兒上前道:“林妹妹可在?”

“在呢,姑娘方才小睡過,這會子正吃茶呢。遠大爺請。”

陳斯遠應下,隨著紫鵑沿小徑而行,又見有粗使婆子拿漁網、爬犁打撈溪水中的落葉。須臾到得瀟湘館門前,紫鵑知會一聲兒,陳斯遠便兜轉過屏風進得內中。

抬眼先往書房觀量,卻不見黛玉身形,扭頭往西瞧,隔著多寶格才瞥見黛玉正端坐在梳妝檯前,任憑雪雁為其梳妝打扮呢。

陳斯遠腳步略略遲疑,乾脆抬腳進了臥房裡。雪雁笑著與陳斯遠打了招呼,又仔細為黛玉編著髮髻。黛玉螓首不動,略略抬眼道:“頭晌聽說有王府侍衛來尋,你是往王府去了?”

“是啊。”陳斯遠摸著肚子腹誹道:“燕平王實在刻薄,留到將近午時,午飯也不管便將我打發了回來。”

黛玉乜斜一眼,笑著道:“燕平王如今可是聖人面前的紅人,多少人想見一面都不可得呢,偏你還要牢騷滿腹。”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陳斯遠說話間乾脆挪了椅子大咧咧倒坐,胳膊撐著椅背,下巴枕在手臂上,蹙眉說道:“再說,人家王爺這回尋我也沒說什麼好話。”

黛玉聽聞陳斯遠興致不高,緊忙透過鏡子仔細打量了一番。恰此時雪雁為其插上金釵,道:“姑娘,好了。”

黛玉應了聲兒,這才朝著陳斯遠扭過身來,說道:“我瞧你不大高興,王爺可是說了什麼不好的?”

陳斯遠苦悶道:“苦心謀算,一心想著來日不入翰林院,也要為一言官,誰知王爺卻說此路不通。”

黛玉道:“此路不通,自有旁的路可走,你又何必鑽牛角尖?”

陳斯遠搖頭嘆道:“妹妹不懂。”

黛玉頓時癟嘴道:“我是不懂,大抵只有寶姐姐才懂?”

“嗯?”陳斯遠回過神來,眼看黛玉嬌嗔的小模樣,不禁笑道:“好生生的提寶妹妹做什麼,她如今也心煩著呢。”

黛玉褪去揶揄之色,不禁也有些想寶姐姐,便道:“可惜我去不得薛家,不然總要尋寶姐姐說說話兒。她大抵幾時能回來?”

“總要等到過了出殯吧,算算還要小二十天呢。”頓了頓,情知黛玉在府中只寶釵這麼一個手帕交,陳斯遠便道:“寶妹妹一時回不來,妹妹不若多尋表姐、三妹妹、四妹妹說話兒。”

“還用你說?”黛玉歪頭捋著髮梢道:“邢姐姐隔兩日便來一回,三妹妹忙著庶務,近來倒是來得少了,四妹妹來的更多一些。”

此時紫鵑、雪雁已然端來了茶水點心,兩婢相視一笑,那雪雁便耍寶道:“姑娘,我與紫鵑先出去耍頑了,你與姑爺多說會子話兒。”

說罷,眼見黛玉俏臉兒瞬間騰起紅暈,雪雁便咯咯咯笑著,扯了紫鵑退了出去。

黛玉起身便要著惱,又見兩個丫鬟已然轉過了屏風,這才癟嘴氣惱道:“這個雪雁!”

扭頭掃量過去,見陳斯遠兀自懨懨的,並不曾打趣自個兒,這才舒了口氣。黛玉心下又有些擔憂,便湊過來笑著說道:“頭晌香菱來了一遭,又來請教如何作詩,咬文嚼字問我,那塞上一首,煙如何是直的呢。”

陳斯遠便道:“香菱囿於家中,自然沒去過塞外,也沒瞧過大漠。且看吧,若來日為官不順心,我乾脆辭官而去,也領著妹妹與香菱往大漠瞧一瞧這煙是如何直的。”

黛玉移步到暖閣裡落座,笑著道:“你這話兒只一時做得了真,來日真個兒為了官,只怕又要一心想著鑽營了。”

陳斯遠哈哈一笑,道:“還是妹妹知我。”

此時陳斯遠才仔細瞧過去,便見黛玉一襲鵝黃出風毛繡竹葉梅花圓領袍,下著蟹殼青撒花馬面裙。許是心緒極佳,這會子一雙繡花鞋盪來盪去的。

那一身衣裳穿在黛玉身上略顯臃腫,大抵是因著近來黛玉身形抽條,是以裁衣裳時才故意做的大了一分。

陳斯遠見此美景,心中憋悶稍去,又動了動心思,乾脆起身湊過來,一屁股落座黛玉身旁。

黛玉嗔怪道:“好生生的坐著,偏要來擠著。”

陳斯遠道:“入冬了,椅子上涼,我乾脆與妹妹擠一擠。”

“那你就擠。”

陳斯遠身形後仰,雙手撐住身形,幽幽一嘆,只覺十分愜意。想當初自個兒與林妹妹每回見了,林妹妹都少不得冷嘲熱諷一番,如今非但能好好兒說話兒,還能這般並坐暖閣之上,真真兒是讓人恍惚。

黛玉見他愜意,略略歪著的身子逐漸端正,說道:“大嫂子的兩個妹妹來了,你怕是還沒見過吧?”

陳斯遠道:“倒是真個兒沒見過,聽說也都是瓊閨秀玉?”見黛玉笑著點頭,陳斯遠又道:“只怕大嫂子那嬸子與兩個妹妹待不久,過幾日就要搬出去。”

黛玉納罕道:“你怎麼知道?昨兒個大嫂子親口說了的,只留三五日,過後便要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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