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室的鐵門推開時，深秋的冷風裹挾著煤灰灌了進來，卻吹不散室內凝滯的緊張氣氛。
上級領導，並沒有多餘的話，只不過目光如鷹隼般掃過佈滿油汙的工作臺、東倒西歪的實驗器材，最後落在那臺黑相間的太陽能熱水器上。
胡廠長小跑著跟在身後，工裝襯衫的後背洇出大片汗漬，安全帽的繫帶不知何時鬆開了，隨著步伐輕輕晃動。
“領導，這就是咱們的新成果！”胡廠長的聲音比往常高了八度，伸手示意周益民開始演示時，袖口掃落了桌上的遊標卡尺。
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空間裡格外刺耳，驚得角落裡打盹的技術員猛然驚醒。
本來還是昏昏沉沉的眾人，經過這個聲響之後，頓時就清醒過來，然後按照胡廠長的話去做。
周益民深吸一口氣，掌心的老繭摩挲著控制面板。
他的目光與團隊成員一一交匯：老陳扶了扶下滑的老花鏡，指尖在測溫儀上待命。
小王攥著記錄本的指節發白，鋼筆尖懸在紙面；李崇光站在領導身側，喉結不住地上下滾動。
隨著“嗡”的一聲輕響，裝置啟動了。
領導下意識地向前半步，中山裝的下襬掃過實驗臺邊緣。
集熱管在陽光的照射下漸漸泛起暗紅的光暈，表面的特殊塗層流轉著細碎的金光，宛如液態的火焰在金屬表面燃燒。
“現在開始注水。”周益民的聲音沉穩，卻難掩其中的緊張。
老趙轉動閥門，水管發出低沉的轟鳴，透明的水流順著管道注入水箱，在眾人屏息凝視中，裝置表面的溫控顯示屏亮起幽藍的光。
李崇光也在一旁十分緊張的注視著，要是出現什麼問題，他這個科長，肯定是脫不了干係。
“初始溫度 13度！”小王的報數聲讓空氣瞬間凝固。
領導的瞳孔隨著溫度計的指標微微收縮，右手不自覺地扶上了眼鏡框。
當溫度突破30度時，他實在是忍不住，突然開口：“用的什麼燃料？”
聲音裡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
胡廠長搶著回答：“啥都不用！就靠這太陽光！”
上級領導看見後，被震驚到不行，一開始在電話裡聽到胡廠長的話，都沒有這樣的感覺。
但是現在親眼看見的震撼力，不是剛剛能比擬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溫度計上面的溫度，也越來越高，四十度、五十度……
領導猛地揉了揉眼睛，彷彿懷疑自己看花了眼。
但是溫度計上面顯示的62度，證明並不是看花了眼。
上級領導，還是有點不相信，隨即來到水龍頭這裡，隨即滾燙的熱水從噴頭噴湧而出。
上級領導還不信邪，用手去碰了一下。
突如其來的滾燙讓他後退半步，後腰撞上了身後的檔案櫃，發出“哐當”一聲。
“這不可能……”領導喃喃自語，伸手試探水流的瞬間，燙得縮回手卻又立刻伸了回去。
他的手指在熱水中反覆攪動，水珠順著袖口滴落在鋥亮的皮鞋上。
“沒有外接電源？沒有備用燃料？”他猛地轉身抓住胡廠長的胳膊，力道大得讓後者倒吸一口冷氣。
胡廠長滿臉通紅，咧開嘴露出常年抽菸燻黃的牙齒：“千真萬確！益民跟科研室的眾人，他們十天十夜沒閤眼，就為了這玩意兒！”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既是興奮也是委屈。
領導鬆開手，腳步踉蹌地繞著裝置打轉，時而蹲下檢視水箱底部，時而踮腳研究集熱管角度，皮鞋在水泥地上劃出凌亂的痕跡。
上級領導的皮鞋在水泥地面來回踱步，身後揚起細微的灰塵。
他盯著仍在汩汩流出熱水的太陽能熱水器，鏡片後的眼神深邃如古井，卻藏不住眼底翻湧的驚濤駭浪。
“胡廠長，”他突然駐足，聲音壓得很低，“這不是咱們能兜住的成果，必須立刻上報。”話音未落，胡廠長已經遞上早已準備好的實驗資料包表，紙頁邊緣被汗水浸得發皺。
上級領導看見胡廠長，準備如此充足，在心裡覺得，做事還是挺靠譜。
“通知外貿部，讓他們帶最懂國際市場的人來。”領導扯了扯領口的領帶，金屬領帶夾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得弄清楚這東西在國外有沒有銷路。要是能換外匯，那是大功一件；要是不行，就全力保國內供應——北方老百姓過冬，太需要這玩意兒了。”
他的目光掃過周益民凹陷的眼窩和老趙纏著繃帶的手，語氣難得柔和：“同志們辛苦了，這不僅是技術突破，更是民生大事。”
科研室的眾人，聽到上級領導的表揚，十分開心，紛紛表露出這個是他們應該做的事情。
上級領導還有事情要處理，並沒有在鋼鐵廠多停留，隨即便離開。
隨著鐵門關閉的聲響，科研室突然陷入寂靜。
直到小王憋不住的歡呼打破沉默，整個房間才重新沸騰起來。
除了周益民和李崇光兩人之外，其餘的人都十分的振奮，這個是繼空氣炸鍋之後，又一個好的產品。
胡廠長卻顧不上慶祝，連忙回到辦公室去，他還有他要處理的事情。
此時的外貿部大樓同樣炸開了鍋。
李部長剛掛掉電話，就抓起外套衝向電梯。
“通知市場調研組，帶上近三年的國際能源裝置報告！”他對著對講機大吼，領帶歪斜地掛在脖子上。
“立刻派車！咱們現在就去鋼鐵廠！”走廊裡響起此起彼伏的腳步聲，檔案翻飛聲中，有人碰倒了飲水機，礦泉水在地面蜿蜒成河。
黑色轎車風馳電掣般駛過廠區大門時，門衛老張差點沒看清車牌。
李部長推門下車，高跟鞋在柏油路上敲出急促的節奏。
|“胡廠長，太陽能熱水器在哪？”她顧不上寒暄，公文包甩在實驗臺上發出悶響。